“厉沐晴。”
“他到底是什么人?”
丘煜把怀中抱着的长刀靠在身旁的山壁上,弓起一条腿坐直了身体。
顺手把一只胳膊搭在了膝盖上抬手,咬了一口凉饼子。
他一边机械的嚼着,一边在心中嘀咕。
“这人当真是厉害。”
“我与他碰面不过匆匆,此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居然没有一点无用之处。”
“原来……”
“从一开始就被他盯上的人,不是阿旬。”
“而是我。”
丘煜眼中狠厉暗藏,一言不发的大力咀嚼凉的有些发硬的饼子,咬肌狠狠发力。
在心里不断分析,恨不能把那饼子当成厉沐晴生生给嚼了。
“知道他们自己打不过顾一,不能硬来,这混蛋居然把算盘打在了我身上!”
“可就算……”
“他能猜到我会跟来救人,又怎么能猜的到带队来救阿旬的人一定会是顾一呢?”
“难道最近寨边周围的几个乡镇不断出事,竟然也是他有意搞出来的?”
想到此处,丘煜眼睛眯了眯。
“绕着寨子附近,只伤人不杀人,就是为了把阿旬和师父俩人给单独引出去救人。”
“除此之外,还特地挑了一个大师兄外出不在的时候,这才下令抓的阿旬?!”
“就是为了保证让顾一过来救人。”
“莫非大师兄也是被有意调离的么?”
“而我。”
“无论时间或早或晚,阿旬出了事,我都一定会亲自赶过来一趟。”
“这孙子,真是打的一手好算计!!”
丘煜越想越觉得气不过,手握着饼子,捏的咯咯响。
“不仅清楚阿旬不擅武艺。”
“照这么看来,他对我们其他人的状况,似乎也是知道的很是详尽。”
“这才能让他给挖了一个针对性极强,如此环环相扣的坑。”
“倘若真是如此,那这厉沐晴的城府之深,布局之密,堪比战场军师了!”
“怎么可能只是个普通谋士能够做得出来的?!”
“此人,绝不是靠我的脑袋就能应对的!”
丘煜越想,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
他不断的分析着对方,脑海中时不时的会蹦出厉沐晴在他耳边“陆旬长陆旬短”的幽幽声音。
其中,还混杂着他们去救人时,陆旬被厉沐晴杀死的想象画面。
“他姓厉,难道……”
“此人会和以前那位非常有名的厉澜沧军师有什么关系不成?”
丘煜咽下食物,压着心中的怒火和毫无根据的猜测,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
“我不会让阿旬有事,绝对不能!”
“可”
“厉沐晴要我做的事我我也是绝不能”
“我不能啊!!!!”
“别说过不去我自己这一关,更对不起师姐。”
“她此番行事,第一时间绕路跑来找我,我还未能感谢,怎能恩将仇报…!”
“若将来阿旬知晓,定当也会恨透我。”
“可若……我不做”
“阿旬,只有死路一条。”
丘煜从不认为厉沐晴是在用陆旬的生命当幌子威胁他一下就算了。
那人,绝对是个说得出就要做的。
虽然此人看着文质彬彬,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可这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见惯生死的模样,绝对不是一般人会有的。
厉沐晴与顾一不同。
顾一身上有的是对生死之事并无执迷的淡漠。
而这厉沐晴身上,却是有一股对无关人员生命的藐视感。
仿佛这世间,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杀一个还是杀一千,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只要他下令,无需亲自动手,让手下替做,回来汇报结果给他就行了。
这样的人,绝不会随口拿出几句空话来吓人,他说了,那就是要做。
哪怕他们闯进去,也绝不让你有机会在他面前做成你想做的事。
即便是输,能一起带走的都会带走。
死也要按计划搞个鱼死网破,能拉一个是一个。
主打一个我输了,你赢了也别想好过。
丘煜想来想去,始终脑子里一团乱麻。
只觉得自己心中,脑中,甚至五脏六腑都被心火给灼烧着。
越想越觉得烦躁的想要怒吼。
这确实不是一个他能轻易做出决定的事。
丘煜此时,突然想起了他大师兄。
他知道,如果当事人换成了大师兄,那他一定一秒都不会犹豫的拒绝吧。
肯定还会当场就把那厉沐晴给砍了解恨。
可他丘煜,本也是这样的人啊。
乔西北这个大师兄一直以来都是他所钦佩,学习的对象。
丘煜在如风寨这些年,也从来都是用同样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可是这一次。
他却再也不能如此痛快的,随心所欲的做决定了。
丘煜很是无奈的苦笑了一下,摇摇头,把头埋在自己膝盖上抱住。
“真没想到,我也能有这么丢人的一天。”
他的声音闷闷的从布料中挤出来。
他不再说话,不再动,一个人在那里抱着自己寂静了许久。
挣扎,纠结,痛苦,不甘,束手无策,丘煜百感交集。
只恨被抓去的人,不是他自己。
过了好半晌,丘煜才动了动,缓慢地直起身子抬起了头。
他双眼通红的遍布着血丝,愣愣地抬着头。
膝盖上原本就是深色的布料,又很突兀的多出了一大块被阴湿成玄色的印记。
丘煜又不由自主的扭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顾一。
心情无敌烦躁的飞速啃完了自己手中剩下的饼子。
身体又靠回山墙上,闭目静心了。
就在他无限纠结和犹豫的时间里,很快,一天时间就过去了。
而丢给他这个大难题的厉沐晴本人呢?
这人第二天起床后,先是慢悠悠的洗漱完毕,用过早餐,就喊了两个手下进屋来。
也不知道厉沐晴给他们交代了些什么。
不多时,两人退下后,就带着一队人来到了他的房门口处等候。
厉沐晴慢悠悠的从自己屋中走出来,一路溜达进院子。
他身后一大帮的手下跟随在他身后,也都跟着他的速度慢悠悠走在寨院中。
一路往距离他房间很远的寨院另一边的方向穿过去。
“哎哎哎!!!!”
“你看你看!!你快看!!!”
“这不是跟胡靖形影不离的那个什么谋士吗??”
“他这是带人去哪儿??”
对面的山腰上。
一位蹲守的小师弟突然低声叫起来,用自己胳膊肘捅了捅旁边闷头吃饼子的师兄问道。
“!??!”
“稀奇了!!”
“今儿他怎么没跟那老混蛋一路啊!”
“快!全都盯紧了他!!!”
“说不好就是去找陆师兄的!!!”
吃早饭的师兄嘴里叼着半个饼子,这下子也激动起来。
嘴里的食物都来不及放下就赶紧伸手招呼人。
他们这几人,都没日没夜的盯了这院子好几天了。
天天那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不是看胡靖去找谋士,就是看他俩晃进大堂聊什么东西。
简直无趣到崩溃了。
今天,好不容易算是盯到了点儿什么,这谁能不激动啊。
几个吃着饼子的脑袋瓜闻言,挪动身体齐刷刷的蹲成了一排。
眼珠跟着院中走动的人群转动着。
脚下也跟着对方的行走路线慢慢挪动更换位置,以便能时时看清他们去了何处。
一直盯到这谋士带人在院中绕了大半圈。
走到一处紧挨着山体的一所空房子门前,这才停下来打开了门进去了。
他身后的那一群手下,居然也全都跟进去了,只剩门口处还站了两个。
“我去?!”
“就这小屋子,里头居然能站的下这么多人??”
一个小师弟惊讶道。
吃饼子师兄摇摇头,道:“傻鸟!”
“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占的下!!!那不分分钟挤爆了!!”
“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说不定这屋子就是入口呢!!”
小师弟有点不明白,问道。
“难道,这儿就是他们关押陆师兄的地方???”
“可是……这几日可从没见过他们有从这里进去过啊!”
“咱们日夜看着,可从来都没有人来过这间屋子!”
“难道,他们都不给陆师兄送饭的吗?”
吃饼子师兄闻言挑了挑眉,说。
“有道理!”
“那说明,这地方,肯定不只有一个入口!”
说完,他把剩下的小半个饼子一股脑全塞进嘴里,又猛灌了几口水。
猫着腰,站起身来。
“你们继续盯着!什么细节都不要放过!”
“我去找队长!这得赶紧跟师兄师姐汇报!”
几位盯梢的师兄弟连连应声,并未回头,全都一眨不眨的盯着对面的动静。
师兄猫着腰轻声起来,很快就跑走了。
其实饼子师兄猜的不错,此处的确就是地牢的入口处。
但它并不是唯一的入口。
这屋子旁边并排排列着七八间房间,隔开的几个房间中都有住人。
只是。
并排的几所房子,内部早都全部打通了,随便哪一间都能从内部随意串过来。
并不需要刻意从对应的门进入这个房间。
所以。
即便是不走厉沐晴今天走的这道门,那也是同样能够进来的。
厉沐晴走进屋中抬眼看了看。
这间房,整间屋子里都是空的,什么东西摆设都没有。
从门口进来,这就会看到房中唯一的东西。
那就是大门正对着的那面墙上,开出来的另一扇大门。
这扇沉色木门开在墙面上,很是高大,几乎就快顶到天花板了。
门上有两根巨型的大铁链,它们缠绕起来,由一个巨大的铁锁锁在一起。
而这扇门背后,就是山体本体。
这门居然本就是开在山上的,只是后来被人围着它盖起了房子,给遮掩住了。
而他们关押陆旬的地牢,正是挖在这座大山下面的。
也不知道什么人设计的,真是巧妙。
木门边的山体被削平,充当了一部分墙面,和后置的墙面融为一体。
仅仅一扇门就把山体和房子连在了一起,真真是鬼斧神工。
由此原因,这地牢的入口,也确实算得上隐蔽。
别说如风寨的侦察队从对面山上看不见,找不到。
就算是来到了这寨院里,那同样也是一时半刻看不到的。
也难怪这么多天下来,始终没人能找得到陆旬的所在了。
平日里手下送饭之类,也是从其他几个房间穿进来,根本就不走正门。
一个人的吃食本来也没有多少,给陆旬送的,那就更没多少了。
所以看起来,就像是自己端着饭碗回屋吃饭的样儿,根本不会引人注意。
厉沐晴身边的一个手下走上前去,打开了墙面上木门上挂着的大铁锁,把门拉开了来。
木门内黑漆漆的一片,灯光昏黄似有似无的,几乎就看不见什么。
一阵阴风,顺着门缝凉飕飕的吹了出来。
厉沐晴被凉的打了个激灵,心中喃喃。
“唉!”
“要不说我不愿意来这儿呢,又阴又冷还很黑,谁能愿意来啊……”
“啧啧啧!”
他想罢,向前随意挥了挥手。
几个手下得令快步跑进,一路点燃了两侧的灯火。
视线里逐渐亮堂起来。
厉沐晴走上前,站在门口看了看一路往下的台阶,张嘴跟身后几人交代着。
“你们几个留在这儿,等我出来。”
几人全部手背后挺直胸膛贴墙守门,分布在屋内入口的两侧,“是!”
说罢,厉沐晴抬腿走了进去。
即便是点燃了所有的灯,可还是肉眼可见的昏暗。
厉沐晴独自走在台阶正中,慢慢顺着台阶走下去。
也不过二十阶左右,就到达牢房层了。
这里面排列着大概有二十几间牢房紧紧挨着。
但却只关押了一个人,其他都空着的。
那几个进来点灯的手下已经完成任务,此刻,他们排列在台阶下方通往最靠里的陆旬那间房的道路两侧站着。
各个全都屏气凝神,安静的很。
厉沐晴一路走,都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陆旬在这儿被关了几日,一日只有两餐,还时送时不送的。
本就清瘦的他,现在都快瘦成骨头架了。
他等了几日,每日除了送饭的人,从未有人过来找他。
那些过来给他送饭的,也全都问而不答。
放下饭菜收了碗碟就走,嘴巴个个严的紧。
任你问什么都一副天生耳聋口哑的样。
今日,陆旬早都听见来人了,有人跑着点灯又停下,一人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向他的方向走过来。
可他,却还是坐在那块床板板上,并未起身。
倒不是陆旬不懂礼节,他是真的饿太多,实在没有多少力气动弹了。
又是被绑来扔这儿的,索性盘腿闭眼坐在原地,直接不动了。
厉沐晴走到门口栏杆处站定下来,抬眼望着他微笑,道。
“陆先生,你好啊。”
陆旬抬起眼皮,看到一个身着浅色长衫,气质甚好的一位男子,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陆旬并未答话。
“”
厉沐晴见他不理会自己也并不气恼,自顾自的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