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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2章 唐禄日录

    唐禄从没有这样的生活过。前几次也住在外面过,但只是短时期的,也没有这次那么觉得严重过。有时很惊恐,又有时觉得很坦然。

    有一天清晨,唐禄走出大门,看见弄口有膏药国宪兵们持枪在站岗。

    唐禄心里似被冰块所凝结,但又不能退回去,只好假装镇定的走了出去,他们并没有注意。原来他们在南头的一个弄堂里搜查着,并不注意到唐禄这一弄。又有一夜,听见街上有杂沓的沉重的皮鞋声,夹杂着兽吼似的叫骂声,仿佛是到了门口,但提神停息以听时,他们又渐渐地走过了,方才放心下来。有时,似觉得有人在后面跟着,简直不敢回过头去。

    有时,在电车或公共汽车上,有人注意着时,唐禄也会连忙地在一个不相干的站头上跳了下去,唐禄换一身中装,有时还穿着从来不穿的马褂,眼镜的黑边也换了白边。不敢在公共地方出现,也不敢参与任何的婚、丧、寿宴。

    唐禄这样的小心的躲避着,四年来如一日,居然能够躲避得过去,这不能不说是“天幸”!

    唐禄虽然把旧藏的明刊本书、清刊的文集以及《四部丛书》等书,卖得干干净净,然而所最喜爱的许多的版画书、词曲、、书目,都还没有卖了去,正想再要卖出一批版画书而在恋恋不舍的时候,“天亮”的时间却已经到了。如果再晚二三个月“天亮”的话,唐禄的版画书却是非卖出不可的。

    在这悠久的四个年头里,唐禄也曾陆续的整理了不少的古书,写了好些跋尾。唐禄并没有十分浪费这四年的蛰居的时间。

    在后来悠久的四个年头里,唐禄见到、听到多少可惊可愕可喜可怖的事。唐禄所最觉得可骄傲者,便是到处都是温热的友情的款待,许多友人们,有的向来不曾见过面的,都是那么热忱的招呼着,爱护着,担当着很大的干系;有的代为庋藏许多的图书,占据了那么多可宝贵的房间,而且还担当着那么大的风险。

    在这些友人们里,唐禄应该个个的感谢他们,永远地不能忘记他们,特别是张若钦先生和夫人,王伯扬先生,张耀璜先生和夫人,王馨仪先生和夫人!

    有一个时候,他的医生朋友有了危险,不能不把藏在那里的书全都搬到王馨仪先生家里去!张若钦先生,张耀璜先生,江雪村先生等等,他们都是那么恳挚地帮助着唐禄,几乎是带着“侠义”之气概。如果没有他们的有力的帮助,唐禄也许便已冻馁而死,唐禄所要保全的许许多多的书也许都要出危险,发生问题。

    唐禄也以这部《护书日录》奉献给他们,作为一个患难中的纪念。

    唐禄这部《护书日录》,只是从“日记”中摘录出来的。无关于“求书”的事的,便不录出。虽然只是“书”的事,却也不少可惊可愕可喜可悲的若干故事在着。读者们对于古书没有什么兴趣的,也许对之也不会有什么兴趣。且唐禄只写着两年间的“求书”的经过——有事便记,无事不录。

    现在还不知道能写到多少。说不定自己觉得不必再写,或者读者们觉得不必再看下去了时,唐禄便停止了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