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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他的恋慕,并不伤人。

    一切都需要争。

    玉昭霁落下此语,没有掩饰话语中的峥嵘意味。

    高山流水、琴音流玉,他的确有雅致温和的一面,可他的另一面占据他的绝大多数时候。

    他没有避讳希衡的必要。

    他想要的是希衡和全部的他在一起,魔族贪心无比,她得心悦每一面的他,而不是一味装成世家公子风度、引她垂怜。

    “争?”希衡闻言,对玉昭霁的暗示有了明悟,直言,“若我此时说没有可能,你待如何?”

    月破林梢,夜晚的风无声卷动,玉昭霁定定凝望希衡:“我会给你三日时间休养,让你彻底适应欲界,甚至我可以找人帮你暂时将天湛剑恢复,你身上的毒我也会命人替你压制。”

    种种举措下来,希衡将一举恢复全盛的实力,而且是已经以杀证正道的希衡。

    “待你恢复完毕,希衡,战罢。”玉昭霁冷道。

    “你若输,我就会将你强留在魔族欲界至少十年,你不给我一个可能性,我就自己给自己创造可能性。”十年时间,足够他和希衡相处,他想要的,不需要别人给,他自己也可以夺过来。

    “当然,若我输,十年之内我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算作是我输的代价。”

    十年之后,他才会去再找希衡,再战。

    算得上是公平的博弈。

    希衡听罢:“殿下抚琴时,我在江边闻琴音,便觉得殿下更适合战曲。”

    玉昭霁的琴音是当世之绝,他弹婉转情意时缠绵悱恻,忠贞不渝,但许是希衡认识他太久,与他相处时太多战斗,当时便觉得还是战曲更符合他。

    玉昭霁道:“你若喜欢,无论是战曲或是其他,我都可以奏给你听。”

    闲话少叙,“希衡,决断罢。”

    一切都公平、清晰摆在台面上,没有阴谋诡计,直来直往却寸步不让。

    欲界的夜空中慢慢遍布了云,云朵遮住白月,天地更加晦暗。

    蛙鸣声也渐渐停止,世间一切生物,天然具备趋利避害的本能,连林中的鸟雀都知道此时不能出声,害怕被卷入这场情天恨海般的情缘来。

    正魔相恋,跨越的东西何其多?

    玉昭霁静静等着“宣判” 若能有一个可能性,谁愿意强取豪夺、令她不耻?

    “玉昭霁。”希衡的声音一如既往平静,静冷如水,如凉风般洗涤人心,却又无形中给人以坚定的力量。

    “今后,你别过火。”她道,“我并不擅长处理男女情爱之事,所以,如紫衣、宋时那般相处模式,最好少有。”

    世间男女之情当然可以如烈火,但希衡无法想象发生在自己身上。

    玉昭霁起初本做好被拒绝的准备。

    不料峰回路转,听希衡所言,竟是默认这个可能性。

    她默认玉昭霁心悦她之事,但也表达了自己的立场,不要像紫衣、宋时那般相处。

    玉昭霁的心从凉透到变得火热,也就是一瞬的事,眼中的烛照真身再度出现,他呼吸蓦然急促起来,心中压了几许,将狂喜压下。

    他上前几步,几乎要贴近希衡:“你答应了?”

    “希衡,为何?”玉昭霁道,“你这般轻易答应,难道是你也心悦我?”

    他靠近,几乎只等着希衡说是,就可以回应她。

    玉昭霁刚说完,又觉得不太像。

    希衡若心悦他,他也心悦希衡,他们二人定然早就情好日密、双宿双飞,哪里还能误会至今?

    果然,希衡道:“并非如此。”

    玉昭霁:……

    他满心欢喜落空,但也知晓是自己误会,并不多说什么。

    希衡倒是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一番:“我答应你,其一是因为这是最好的选择,这是我的私心。”

    如无必要,谁会和魔族太子翻脸?尤其是这么多年以来,和玉昭霁亦敌亦友的关系隐隐约约成了修真界和魔族沟通的桥梁,希衡和玉昭霁若因此断交,不知要惹出多少猜测、风波。

    君子也会有私心。

    君子也会判断利弊。

    只顾当下,不顾今后,那叫鲁莽匹夫之勇。

    希衡正大光明说出其中关节,玉昭霁反而更难掩欣赏,他眼中如掩流月惊华:“希衡,你不必为私心而困扰。”

    “我提出以战定胜负,十年之期,本就有拿此中关节做文章的心思。”玉昭霁只是有谪仙皮囊,但没有真的谪仙心肠。

    他都图穷匕见了,当然是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东西,其中便包括修真界和魔族的关系。

    “是。”希衡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没有愧疚。

    人活于世,总不可能事事讨好他人,若都要愧疚,天下不知有多少人要愧疚而死。

    对修习中人来说,愧疚更是能压制境界、阻断仙途。

    希家满门君子,更是深知,君子自省,他们可以改正、可以从昨日教训中改进明日的做派,但绝不愧疚、后悔,陷入这等情绪太久。

    希衡是希家新一代中的佼佼者,浑身风仪都有希家的印记。

    区别是,希家满门儒修,也有佛修,希衡这样重杀伐的剑修是其中绝对的异类。

    “其他原因呢?”玉昭霁好整以暇问。

    云散,月光再度露了形,照耀在他淡色的衣袍上,淡衣飞鹤、流光泛银,玉昭霁好像格外喜欢在希衡面前穿淡色的衣服。

    他们是不同的人,这样浅淡的衣服会让玉昭霁有种和她倒也相似的错觉。

    不过自欺自娱而已。

    “其余原因……”希衡也并不太清楚,如何说呢?

    她对玉昭霁并没有急着撇清一切关系的紧迫,并不视玉昭霁的心悦为洪水猛兽。

    希衡断尘缘,但对玉昭霁没有这样的感觉,也许是,他们认识了这么多年,断也断不了,挡了多次全都夭折,天长日久希衡便不抵触了。

    看出她的困惑、茫然,玉昭霁心中如浮了一盏幽幽跳动的灯。

    “希衡,另外的原因是因为我,可对?”他道,“因我之故,你才退让?”

    他几乎用诱导的语气,想要一步步拨开希衡心底里的迷雾。

    他的情意已经见了底,希衡的心却一直在迷雾中央笼罩。

    人皆有私欲,希衡除开爱好除魔卫道外,她也会有自己的闲暇、喜好,可这些种种,都被她掩藏了。

    她自己恐怕也不太清楚。

    希衡自以为自己清楚,她在月色下神色清雅,泠泠如月。

    “是,画舫中我睡下后,得蒙殿下悉心照顾,欲香藏污纳垢,殿下则胸怀广阔,以断离愁解欲香,殿下之情不伤人,既如此,为何要一味推拒?”希衡道,她一旦对玉昭霁表示尊重、或者不快时,都会口称殿下。

    也不怕哪日玉昭霁把她的尊重都听成了讽刺。

    玉昭霁则彻底明白,也佐证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闻弦歌而知雅意,希衡从一听琴音时就知晓他对她的恋慕之意。

    只是,玉昭霁性烈,混沌火火主加上魔族太子的身份,是很容易将情意绵延成滔天大火、焚烧一切的。

    感情之事,最不可控。

    可希衡也知道,她若直接远走、拒绝,反倒容易真将玉昭霁逼到绝境,像当初差点削了凌剑峰一样。

    所以,她要试探玉昭霁的恋慕是何种恋慕。

    由此,有了在欲界醉酒、有了合衣而卧……昔日最酷烈的太子殿下温和有礼,他的恋慕克制而不伤人。

    这才得以在希衡这里存续下去。

    玉昭霁的猜测被佐证,他也不恼,只道:“你仗着我过于紧张你,故意试探我。”

    “我早晚试探回来。”他轻轻落下一语。

    不含责怪,像是纵容,云淡风轻般连一丝恼意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