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几次了?”
雪花落于掌中,化水渍自指缝落下,却又在即将归于大地前化作白雾升起,回归云端。
“二百四十二次了。”
身后的身影不曾有过改变,亦如曾经那般,立足于一步身形的距离之外,手握黑伞。
她想为这个女孩撑把伞,虽然,他这把黑伞并非是什么高科技的产物,也不是什么名牌贵族御用的上流货色。
它只是一把最普通的伞,遇到危险挡不了子弹,投入战斗一折就坏,甚至大一点的风雪,都有可能压弯它的脊梁。
可……
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把伞就像是他,一个可有可无,本质上有着无数替代品的……消耗型资源?
是这样说的吧?
每一位灰蛇都有着属于自己的人生。
可……
所有灰蛇却共享着同一个终点。
或许在那一天到来之时,唯有放手,可赢得一丝不同。
但已经不需要了。
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人愿意去记住他们的故事。
这就够了……
“真的不需要打伞吗?”
他再度如此询问,并将手中的黑伞向前移动。
虽然,他每次得到的答案都一样。
“雪很大。”
“嗯,确实不小。”面具之下的眼睛闪烁一点红色,那抹红很鲜艳,可它代表的很显然不是敌意。
“不过您无需担心,这把伞很便宜,就如……”
“就如我们的一次次会面……”接过话的少女停顿片刻,苦笑摇头。
“它是如此的廉价,纵使这次遗漏了些什么,下一次,也有着同样的机会。”
“或许吧,不过,我可能有些不同的看法。”转身走到一旁,蹲下身,灰蛇轻轻的抓起一捧雪。
“我们,还未真正的会面。”
“两百多次?”
“两百多次。”他的回应如此果断,却又并不能从那机械的声音之中听出一些多余的情绪。
该说,真不愧是灰蛇吗?
“你难道……没试过吗?”
“我想我不会伤害你的。”
“同理……我想我也记不住,更不会有人知道……”
“呵呵呵……”或是白陌的提议使得他发笑吧,这声笑打断了白陌要说的话,也在笑过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很长很长,我想在这两百多次的会面之中,这样的沉默也是极少数的吧。
“还记得吗?要做一个诚实的人。”
“这是您坐在我肩膀上时……常说的话。”
“……”
轻轻的对双掌哈出一口气,白色的烟尘笼罩,遮蔽了白陌此时此刻,那浑浊的目光。
“我不记得了。”
蛇:“很冷漠的回答。”
“我知道……”白陌点头。
“所以我要说抱歉。”
“冷漠的寒风裹挟着灵魂的话语温暖了我这具钢铁的身躯……这是我现在的感觉吗?”灰蛇是笑着说的,面对这声道歉,她好似只是给予了一个不是那么好笑的……
玩笑。
不过……
“雪要停了。”
天上的雪已经下了很久。
他也已经陪着她看了两百多次的雪。
会腻吗?
或许吧,看太多次,难免已经没有了第一次的感觉。
不过若要和这个女孩一般,每一次都是第一次的体验……
却也不是什么好事。
“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问你一个问题,对吧?”
向前几步,双手背后,白陌笑着仰起头。
可很遗憾,雪已经停了,也不会再有雪花落在她的脸颊之上。
暂时……
“两百多次了啊……”
闭上双目。
“希望这一次,我不会问出相同的问题。”
其实她没什么好问的,那些心中的疑问,想来也已经在这两百多次相逢中,问过了。
嗯……
或许还不止一次。
所以她此时的沉默,更多是无奈。
“小主。”
“嗯?”
灰蛇的突然开口,使得已经打算随便找个诸如“远处那棵树上有多少片叶子”问题糊弄过去的少女,顿住了到嘴边的话。
“这一次,是否可以允许我反问您一个问题。”
“……”
“这是,第一次吗?”白陌答非所问。
“是。”
“那你问吧。”
白陌没有拒绝,也不会拒绝,更没有拒绝的理由。
“如果所有人都有着属于自己既定的人生。”
“那么您,是否可以成为那个例外?”
这个问题……
很奇怪,白陌没懂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甚至这个问题有些不客气。
很神奇吧,这应该是自白陌变成小白以来到如今,灰蛇第一次对她如此的不客气。
“我从未想过。”
“不过想来,也不会有多特殊吧。”
这是白陌的真实想法。
但很显然,这并不是一个多么让人意外的回答。
她有着无限的生命,谈若幽兰黛尔,琪亚娜,大家……
她们之中有人的生命足以撑起那漫长的岁月。
那么白陌愿意去陪着她们,去做呆鹅的新娘,大家的姐姐。
可若不能……
或许她会在一个合适的时机,用那把剑了解自己的生命吧。
毕竟,她是一棵枯木逢春的老树……
挺拔的身躯,也本便是为了那些还能记住,还能去爱的人。
……
“那是一棵……即将枯死的树。”
话锋一转,灰蛇面向白陌先前本打算用于糊弄的大树。
“那样的一棵树成年会有约一万片叶子,不过这一棵……”
“只有三千四百五十一片。”
“而以最原始的方式数完这三千多片叶子,需要四个小时。”
他转过身,背对白陌看似是要离开,却在耳边渐行渐远的脚步中,夹杂着一句。
“那个例外……”
“我希望您是。”
……
“你说……”
鲜血为这片黑暗多添了一抹艳红,稍显沉闷的话语之中,却并未多添一丝预想之中的……
失落?
或许祂不会允许自己如此吧。
也正因此,在一场激战的如今,祂才会如此淡然的开口
“当初逃走的我们,是不是特别丢人?”
“……”
“我无法站在你们的角度。”将手中的剑松开,“她”那一直都很丰富的表情,第一次显得有些平静。
“神怒,众生灭。”
“就如你们在面对“祂”时那般,我在回忆中寻找你们的身影,也只会感到自己如那沧海的一片浮萍般渺小。”
抬手,将棠月扶住,少女目光看向被自己逼出的核心。
“你们很强大,却又不够强大,至少于“祂”而言,不够。”
“所以,神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这是讽刺吗?”面对此番话,这滴海中的水,最终还是没能斩杀面前的“她”。
不过,却并未有想象中那般失落是怎么回事?
甚至面对这种可能的讽刺,祂都并未生气。
“你身上没有“祂”的感觉。”
用着一种点评的心态,那颗核心之后的眼睛扫了一眼面前的“她”。
“我本以为再度见到你,会生出……紧张?恐惧?或是回忆起那场战争。”
“就如人类那般的……脆弱。”
“可很遗憾。”
祂摇头。
“没有,完全没有。”
“所以至少……”
伸手,祂将核心送到“她”的面前。
“我们会抱有期待。”
“期待这场游戏的结局。”
“就如那场战争……”
话落,祂的意识消散。
一同消散的,是于天边缓慢落下的忠告。
“以胜利者的姿态来到晶壁之外,届时,吾等会助你们……”
“向“祂”拔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