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忠缓缓直起后背,看着双眸血红的李玉。
听着喃喃着对他的诅咒。
进忠忽然笑了:“嗯,也许吧。”
李玉瞪圆了眼睛,宛若回光返照一般,挣扎道:“她……这般对我……令……妃也会……这般对你……你就,你就……”
进忠碰了碰自己的脖子,被生生勒死的感觉哪可能那么轻易的忘记呢?
他却说:“小爷不怕呀。”
不过就是死而已。
只要他的令主儿能平稳走上那高位,他再死一次又何妨?
李玉又吐出一口血沫,“你……你……”
“她和她不一样。”进忠看下来的眼神并无什么温度,“她也没资格和她比。”
前世,令主儿杀他之前,也曾挡在他身前怒喝道:“谁敢动他?!”
而不是像如懿这样,半分动容都无。
好似这里死去的人和她毫无关系。
“师父。”进忠平静道:“你听得见,也知道的,她选择了凌云彻,放弃了你。”
偷盗肚兜,刺杀皇上。
都是李玉的罪,和凌云彻无关。
就因为李玉马上要死了,不能再挣扎求饶,所以不管此事和他有没有关系,也是他的罪了。
“不……不是……”
“没有意义了,师父。”进忠轻叹道:“皇上认为了,就是你了,且傅恒大人检查了箭簇,短小无毒,亦没倒钩,为得是伤人,而不是杀人。”
李玉快要说不出话来了,他睁大了眼睛,盯着进忠。
“所以,谁得利,谁就是刺客。”进忠缓缓道:“四阿哥和五阿哥救皇上乃是父子情深,您呐,却是谋取利益。”
“……还……还有凌……”
“凌云彻,他有皇贵妃保着不也断了一条腿?”进忠漫不经心道:“您若不是只剩一口气,皇上还是喜欢看你在御前蹦哒的。”
蹦哒?
李玉不懂。
“您真以为皇上不知道您和翊坤宫交好吗?您态度偏归偏,可明面上未免太也明显了。”进忠告诉他:“自打您从总管位置落下后,为皇贵妃求的事,哪一件如你所愿了?”
没有。
李玉喘息越来越急促。
他怎么不曾发现这一点?还每每应下了如懿的吩咐,然后在去碰壁受罚,然后还会反向牵连如懿。
可是,就因为这件事,如懿就要舍弃他了吗?
那她平日里说的做的,将他当作平等之人对待的样子又算的了什么?
“对于皇上来说,您是猴儿,但又不够刺激了。”进忠一字一句道:“皇上发现凌云彻更能刺激到皇贵妃,才允了他回宫。”
紫禁城,又是个什么好地方了?
一个瘸腿的,又无家世的侍卫,难道还能翻出花来?
更明显的是,皇上想知道的,不是说如懿是不是变心了,他想探寻的是如懿掩藏在高洁淡然之下的东西——
她口中常说的情意,究竟是他一人的呢?还是只要是个男人都有?
原先,皇上看李玉为了如懿屡屡开口,而如懿也经常同他示好,便以为李玉可以当作参照物。
但现在,皇上发现了。
李玉比不过凌云彻。
那怎么办呢?
玩就玩大一点呗。
进忠看的透彻,皇上呐,年纪渐长,恶心人的手法也愈发的老道,为此,他在养心殿中低眉顺眼,从不与令主儿说一句不该说的话。
就算为永寿宫打点,也起码七拐八绕,引导皇上。
哪能像李玉这般横冲直撞,开口就是什么,“皇贵妃如何如何,翊坤宫如何如何。”
皇上是九五至尊,先前不提不代表以后不介意,翻出来了旧账也就是个死字。
“师父。”进忠低声道:“在皇贵妃眼中,你从来都只是个好用的奴才,为她值得吗?”
“……我……”李玉双眸瞪得溜圆。
他想说不是的,如懿不会是这样的人。
可现实就摆在他的眼前。
残酷又真实。
他的所有自以为的谋划,都是一场被利用的笑话。
李玉哪还受得住这个打击,一口血猛得喷了出来。
星星点点的血溅在了进忠身上,亦有几滴落在了他的脸颊之上。
进忠用大拇指轻轻擦掉了那几滴血迹,再低头看去。
李玉已无气息,胸口凹陷,身体软绵绵的宛若一块烂肉。
“师哥。”进保来了,他看着地上的李玉也露出不忍的神色,“师父就这么——”
他是真的难过,早上才刚和师父说过话,到了下午,就瞧着他变成了尸体。
往前数去,他也曾受过师父的引导,心里怎么不酸楚呢?
“人已去。”进忠起身道:“说旁的也无用了,趁皇上还没有别的吩咐,寻个好地方将他安葬了吧。”
他也把不住皇上会不会半夜坐起来,突然发了脾气要将李玉鞭尸。
还是早些入土为妙,起码多了一层保险。
也算还了李玉的恩情吧。
许是进忠有意为之,他们送尸体恰好经过了如懿的帐篷。
容珮瞅见了,脸色几度变幻,便往帐篷里去了。
“师哥。”进保小声道:“我们慢点吧,也许皇贵妃娘娘想送一送师父呢。”
送?
进忠微笑道:“好,我们赌一个银锭子,也别说师哥欺负你,若你赢了,我给你两个。”
进保果然上了当,当即点了头。
进忠也不框他,用着踩蚂蚁的速度往前走。
可直到御道的尽头,也没有看见如懿的帐篷动过一下。
“如何?”进忠觑向进保,“输了吧?”
进保垂头丧气的要掏银子,却被进忠按住了胳膊,“师哥哪儿能真要你银子?只是提醒你一句,有些主儿不值当。”
如懿在他这里碰了壁,多半会调转方向去尝试进保。
进保是个老实的,以防万一,进忠借此敲打一下,也算是未雨绸缪了。
若是平常,进保未必听得进去。
可身旁是师父的尸体,身侧是慢悠悠抱着胳膊走着的师哥,进保决定听话,将皇贵妃,翊坤宫当作第一要警戒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