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永寿宫的祥和,前朝却人人自危,只因皇上重罚了不少大臣,冷血残酷,半分旧情不顾。
且孝贤皇后薨逝在皇上怀中,带来的打击极重,皇上沉痛,这紧张感亦弥漫进了后宫。
长春宫因是孝贤皇后生前的寝宫,被皇上下令一切皆按原样摆置。
除了他之外,再不许任何妃嫔进去。
同时因着伤心,停了三个月的嫔妃侍寝。
如此情深和念念不忘,全然将已故的富察琅嬅当成了心目中的白月光。
于是不少人便觑向了翊坤宫。
自打从皇贵妃位落下之后,这位好似一蹶不振,就算常常去养心殿陪着皇上,却还迟迟跃不回妃位。
更有人暗自嘲笑如懿押错了宝。
若和令妃一般去哄着孝贤皇后,说不定还能得上举荐。
别说妃位了,甚至继后都有指望。
再瞧瞧永寿宫的令妃。
皇上进长春宫一次,便就有赏赐进永寿宫一次。
显然往后对富察琅嬅的那些思念和眷顾全都给那令妃得去了。
且明眼人看的更清楚。
活人如何能和死人争?
如懿青梅竹马的情分,又如何比得上死在皇上怀中白月光的杀伤力?
且瞧着如懿被卡在嫔位迟迟动弹不得,内务府多少就有些懈怠了,送来的物件数量和精致程度都骤然下降了几个层次。
就连每日要用的玫瑰香膏,也少了许多。
三宝气不过,便跑去内务府讨要。
谁曾想内务府总管秦立左一句右一句只说内务府如今紧巴,给不出更多的,谁来都是一样。
三宝没了法子,正打算离开时,却瞧着秦立的脸“嗖”一下堆起了笑容,“哎呀!”
三宝眼睁睁瞧着秦立从他身旁快速走过,朝着门口的王蟾迎了上去,“王蟾公公怎么亲自过来取东西了?永寿宫缺了啥吩咐个宫女过来说一声便是了。”
王蟾憨厚的笑了笑,“奴才每日事情也不多,能自己来的便就自己来了。”
他拿过一旁小太监捧在手上的罐子,好奇的看了眼三宝的方向,便拱手走了。
“唉。”秦立目送他走,嘴巴还不消停,“命好就是不一样。”
他转过身来,看到还杵在原地的三宝,笑容立刻就收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三宝认得,刚王蟾拿走的正是内务府平日装香膏的罐子,便愤愤道:“奴才和你要你不给,为何王蟾不说你便给了?”
秦立撇了撇嘴。
宫内最看的便是位份和宠爱了。
令妃和娴嫔,当然要紧着令妃一些咯。
且他听着三宝的质问有些不快,“那只能问你们自己为何不早点来盯着了,玫瑰香膏满宫都在用,且最近春日干燥,各宫用的都多,短缺不是正常的很吗?”
秦立指了指远去的王蟾,“再说了,令妃娘娘拿去的也不是玫瑰香膏。”
进忠公公多会来事,早先便拿了银子过来打点上下。
送往永寿宫的东西必定要雅致又精巧。
就连每日抹手的香膏,也是进忠公公不知从哪儿寻来的古方,又用了早些备下的栀子花朵,又典雅又清新,真真在宫内是一枝独秀了。
不然他怎么说王蟾好命呢。
那么憨厚老实的人,就因着那头阴险狡诈的恶狼事无巨细安排妥当,只要照着做就成竟也隐隐有了几分气势。
有时没甚表情时,竟也和进忠有了几分相似。
不。
秦立在心中否决了这个想法。
应该说除了那温柔的令妃之外,永寿宫其他几个人性子都越发的和进忠靠拢了。
平日里笑脸迎人,若是触碰到永寿宫什么的事,登时翻脸不认人,好似随时就要扑上来咬你一口般。
嘶——
真像一头恶狼后面跟着几个跌跌撞撞学着该怎么龇牙咧嘴护主的小狼崽。
不说怎么样,起码气势是有了的。
也让向来踩低捧高的秦立不敢小觑了。
想过永寿宫这边的人,再看看眼前的三宝,秦立更是不屑了,“三宝公公还是回去了吧,等有了再来取就是。”
不说送去,亦不说什么时候有。
三宝只能灰头土脸的回翊坤宫向如懿禀报。
如懿依旧淡淡的,“皇上沉浸在哀痛之中,本宫也不好拿这点小事去叨扰他。”
小事?
这还算得上小事吗?
三宝不知道,但却知道连他们的饭菜的量都开始减了,且连月例也一月发的比一月晚。
在宫里干活,那都是将脑袋挂在腰带上,说不准哪日就没了的。
这样高的风险,不但克扣月例,还吃不饱,傻子才愿意干!
三宝心中也有了微词,除了自个儿的活之外其余便一概不管了。
偷懒也是会传染的。
不多会,翊坤宫上下一个赛一个的惫懒。
如懿迟钝,竟也没有发现,直到有一日,海兰过来寻她,接过如懿递来的整个梨子时,也有些愣住了。
她盯着手中的梨子,犹豫再三轻轻咬了一口,便放在了桌上,“姐姐,你宫里……”
不是她嫌弃,但也从未见过哪个宫里连水果都不削削切切,就这么整个送上来的。
可如懿是翊坤宫的主位,若说宫女不得力,便该是说如懿御下不严。
所以海兰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了一句:“姐姐你该选个新的掌事宫女了,芸枝和菱枝不就挺好,不如先挑一个上来用着?”
总好过这般上下懒洋洋。
如懿手指像莲花绽放在下巴下,“且等等吧。”
芸枝菱枝虽听话,可既不如惢心妥帖,亦不如阿箬泼辣,都不适合作为翊坤宫的掌事宫女。
可海兰提起这件事,倒让如懿仔细思考了起来。
翊坤宫需要的掌事宫女究竟该是怎么的模样。
直到一日,她在辇轿上看到了极为有趣的一幕时,才恍然醒悟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眼前,是个年长的宫女,正与一个管事太监吵闹:“赵公公!凭什么给你递了银子的便能得了好差事,我们这些没银子给你的,便只能去又苦又累的地方当差?”
中气十足,全然不惧眼前之人可掌她以后的道路。
“天底下没有这般的道理!”
“本公公肯收钱是给她们脸面,你又没银子又没主儿来点你去,还敢叫唤?”
赵全才冷笑着去抓她的头发往墙上撞,“本公公就来教你学一学什么叫做规矩!”
那宫女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还反抗了起来。
而在看与她同来的那群宫女们,皆都脸对着红墙,无一人来为她说话。
如懿寡淡的叹了口气。
清醒者总是孤独的。
她摆了摆手,示意三宝上去制止。
三宝看了看扭打成一团的两人,嘴角也抽了抽。
如懿不懂,但他却知道的。
宫内事务有高有低,有轻松的有劳累的,但每一样事情都得有人来做。
看这一批人的服装该是从圆明园调上来的,苦熬到这个年纪才得了回紫禁城的机会,大概也是家中无人,且没有什么关系的。
说不定给赵全有的那点银子还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很是艰辛,也盼着能用这个谋个轻松的好去处。
非亲非故,后宫幽深,收钱不肯办事的大有人在,赵全才起码还做了点实事,可这宫女——
如懿在旁盯着,三宝不敢继续停滞,只能上前道:“赵公公。”
如懿细长的眉皱在了一块。
三宝这是怎么了,竟对这么个仗势欺人的狗奴才好言相向。
要她说,就该厉喝一声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