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识时务的咽下了话语,转头看向惢心,“还好赶上了。”
他不敢与一旁的江与彬对视,深怕从其中又看见厌恶和失望,只从怀中掏出了几张纸递给惢心:“我这辈子是出不了宫了,这些田地送给你们,希望你以后的日子过的更好。”
惢心将红盖头撩开了一点,深深的望着他。
若没有遭受劫难,她得承认李玉待她确实不错,连攒下的家当也愿意给她。
可是,患难才见真情。
李玉的这份情意只能存在于平稳的生活中,若出了什么事,她惢心在李玉心里就不够看了。
比不过他自身。
也比不过如懿。
惢心笑了笑,认真道:“不必了,你我之间不需要靠这些来证明。”
她第一次堂堂正正在江与彬面前说出这句话,“李玉,我们曾共患过难,我也一直将你当成朋友。”
听了惢心这句话,江与彬心中的疙瘩也烟消云散了,便抱拳上前,“李公公,惢心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瞧着眼前妇唱夫随的模样,李玉心底却满溢着苦涩,“我真用不着这些了。”
他依旧往前递,“惢心,你就收下吧。”
纯贵妃实在站不住了,也开口劝说道:“惢心,李公公也是一片好心,收了吧。”
是一片好心吗?
惢心不知道,可她却知道一点。
出宫后,她是自由的。
可若拿了这田地,她与江与彬往后的日子却好似放上了莫名的压力。
过的不好,她也不能动这些田地。
过的好,如懿或者李玉会以为她的好日子就是因为这些田地。
惢心看了看一旁温和望着她的江与彬,忽然轻松的笑了。
没必要。
她既然已经决定与江与彬一道站在令嫔身后,便迟早有决裂的一天。
在李玉的心中,如懿也比她惢心重要的多。
她不想,也不愿在未来的某日被李玉挟恩求报,所以她躬身行礼道:“我出宫后,主儿身边就没有贴心的人了。”
她泪眼婆娑,“李公公,我只盼着你多看顾看顾主儿,其他的我不敢再求了。”
戏要做全套,这是她在如懿身边学会的。
李玉依旧不肯,“多一些东西傍身也是好的。”
魏嬿婉站在一旁,实在看不过李玉这般自我感动的模样,人家惢心都拒绝两次了,还死不要脸的往前送!
“李公公不如看看旁边咯。”她禁不住嘲讽道:“惢心还差你这三瓜两枣?”
李玉来的急,到了跟前注意力又在惢心身上,并未看向周围,被魏嬿婉一提醒,才后知后觉的转身看了过去,便被眼前的六箱银子震慑住了。
这些,足够惢心富足一生了。
和这样的豪横一比,他手中的田契的确不够看。
魏嬿婉懒得看他傻在原地的蠢样,摆了摆手,命小太监们将箱子合上,“吉时到了,惢心该出宫了。”
在翊坤宫呆久了容易倒霉,惢心和江与彬还是早些出宫为妙。
站的脚麻的纯贵妃赶紧抓住这个机会,“快!吉时要紧。”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众人拥着惢心出了皇宫。
如懿站的略远,与魏嬿婉并排,“惢心忠心耿耿。”
她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魏嬿婉听,“就算你借了皇上和皇后的名号来送礼,她也不会被收买的。”
惢心经过了那般酷刑都未曾改口,又如何能被这些银两收买?
如懿很笃定,很放心,甚至看向魏嬿婉的目光亦带着几分瞧不起。
魏嬿婉太俗,只会拿些金银细软来打点,却不知人心最难得。
魏嬿婉偏头看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娴嫔娘娘高洁,本宫自认比不上。”
说罢,她伸手递给了一旁躬身候着的进忠,“您就继续在这里看吧,本宫先回去回禀皇上和皇后娘娘了。”
忠心?
就算再忠心,也禁不住你次次浇下冰水来的心凉呐。
如懿——
我们等着瞧。
惢心出嫁后几日,皇上请安吉大师入了长春宫。
就算富察琅嬅不愿,皇上亦想再争取争取。
“大师安好。”富察琅嬅已不能起身,只能坐着双手合十道:“还要麻烦您特意过来一趟。”
“无妨。”安吉大师回礼,悲天悯人道:“世人皆有所求,可能求得所愿终归渺渺。”
“大师也觉得本宫并无生路可言了?”
安吉微笑,“命数乃是天定。”
“多谢大师。”富察琅嬅深吸一口气,“本宫明白了。”
命数乃是天定。
她身为国母,命数更是注定。
所以——
她苦笑捏了捏手掌。
体内生机的逐渐退却,已经告诉了她真相。
她没有万一了。
可就算如此。
富察琅嬅微咳了几句,眼眸之中竟绽放了更明亮的光辉。
她的生命最后的余烬也该谋得最大的利益!
时光如流水般匆匆而过,转瞬间,便到了次年三月,璟瑟出嫁这一日。
白日的热闹散去,冰冷的夜色笼罩而下。
长春宫内,弘历坐在富察琅嬅床前,不由感叹,“时间过的真快啊,朕看着璟瑟嫁人,不知怎么眼前总是浮现她幼时在朕面前蹒跚学步的模样。”
作为他最宠爱的一个公主,他的记忆中有许多关于璟瑟的小情景,现在缓缓说来,也颇有趣味。
弘历带着笑容,边说边看着富察琅嬅,期盼着这些小趣事能让她开怀一些。
富察琅嬅忍着体内翻滚着的剧烈痛楚,努力露出一点笑容,想要开口附和一句。
可身体已到了极限,比话冲出来更快的是一口腥甜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