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到了瀍河尽头的一片湖。
这湖很小,位置也很偏僻,一般不会有人到此处来。
湖边是三层景象。
内圈是脏兮兮的泥沼,中间一圈是丛生的杂草,外圈是民房,但早就已经无人住了。
“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我有些不自然的撇过头。
我自然是清楚这里象征着什么。
我与满穗在此地相互救赎,彼此都获得了新生。
可重游故地,我却不太放得开了。
她带我来此处,是要做什么?
她没有回答我,而是脱下了鞋,露出了洁白的脚掌。
把鞋放在岸上,卷起裙裤,往湖里走去。
“穗儿!你要做什么?”
即便我万分相信,此时的满穗不可能再自寻短见,但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关切,大声喊了出来。
她没有回答我,而是自顾自的向水中走去,脚掌踩在泥上,沾染了些泥污。
“穗儿!”
我不敢再不做点什么了,来不及做任何准备,直接朝她奔去。
溅起湖边大片的飞泥。
她到底在想什么!她到底在想什么!
我看着进入湖水越来越深的满穗,心中恐惧,踩进了水中。
水已经没过了她的小腿,吞噬了她的部分大腿。
我一步步的向她逼近,直到与她近在咫尺。
我来到她身旁,望着她的背影,想要伸手拉住她。
她主动停住了,随之一起停住的,是我的动作。
她回头了,我这才注意到,此时她进入水的深度,与那时,几乎一样。
她回眸看向我。
从前,这眼神是空洞,虚无,死寂的。
如今,却是期盼,幸福,充满爱意的。
“良~”
她红着脸喊住了我。
看来她有事想对我说。
我看到她猛地转身,从怀里掏出什么。
这副场景可真熟悉。
如果说我与她之间仍有仇怨,那这一定会是一把刀。
但现在一定不会!
我大胆的向前一步,主动用自己的胸口抵住了她递出的东西。
她的胳膊,我的胸口,与她递出的东西,成了一条直线。
东西似乎有些硬,但并不尖锐。
是什么?
我低头看去。
是一个礼盒。
礼盒里面呢?
我缓缓的揭开了礼盒的盖子。
…………
是红色的衣服。
两套。
这是婚服。
这就是她与我走了这么久,带我来到湖里的最终目的。
我怔怔地接过这个礼盒,看着她。
我大概也能猜到她一定要来湖中与我说这件事的理由。
这里不光是我们相互救赎之地,更是我们之间立下约定,并最后实现之地。
从前,我们的约定是,进去王府,刺杀豚妖。
而现在,我们的约定是……
“这些…都是我…自己一个人…悄悄缝的。”
“盒子里的是衣裤,我房中还有帽子与盖头……”
“良,我想要问你的问题就是……”
我看见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有什么不得了的要来了。
“你!”
“什么时候!”
“娶我!”
她的声音很大,似乎只要喊得够响,就能够遮掩住她言语之中的羞涩。
好在这里不会来人。
她喊得再大声也不会有事。
但我此刻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我明明已经考虑好了的。
我明明在两年前就决定等她发问,就告诉她的。
怎么真到了这个时候,却说不出话了?
但屡次张嘴,话都卡在了嘴边。
“你刚才答应过我的!必须说实话,不许反悔!”
她见我犹豫,羞怒的红了眼。
我……
我答应了什么?
哦,对。
与她的赌局。
如果下了雨,我必须回答她一个问题。
但……
此刻并没有下雨。
这似乎是一个借口,一个让我暂时逃开,缓口气的借口。
“不,我们之间的赌局,是你输了。”
!!!
我不敢相信,如此冰冷的话会从我嘴里吐出。
即便我想要逃避,也该用更加柔和的语气去说的。
我茫然自责的看向她,她的发向前洒落,遮住了她的脸。
我看到有水滴落在了湖上,是她的泪吗?
我该怎么办我感觉到自己的压力陡然上升,此时若是不给她个解释,恐怕难以收场。
呼~
我感到身上流了汗。
看来是我太过紧张了。
我抬起手想要擦汗,却发现手上也满是汗珠。
不对!
这不是汗。
我抬头向天空望去。
是雨!
那她刚才的泪呢?
也是雨吗?
但愿如此。
但随着雨越下越大,我心中的枷锁也逐渐打开。
“穗儿!你看!下雨了!下雨了!”
“是我输了!”
我一手护着礼盒,一手拍着满穗垂下的头。
我感觉到她的身子猛然抖了一下,但没有动静。
她在等待我的下文,而我,也必须这么做!
“穗儿!我们成婚的日子!”
“就定在!”
“九月二十九!”
“哪一年?”
“就今年!”
我猛地抱住了她,与她在湖中,在雨中相拥。
“穗儿~我们快些上岸吧,别着凉了~”
我把嘴贴在她的耳边,缓缓轻语。
“嗯……”
她应了一声抱的我愈发的紧了。
随后,她抱着礼盒,我抱着她,走上了岸。
她穿好了鞋子。
我脱下了上衣。
我把自己的上衣盖在她的头上,既护住她,又能护住盒子。
我自己则不在意的光着膀子。
此地可以绕路回府,不怕被人见着。
我的身体也好,不怕受风寒。
就是我的衣服换洗的不频繁,上面有些汗臭味,希望满穗不要太介意。
毕竟是我让她把伞放回去的,若是再让她着了凉,那我可就太过不是了。
“走吧,咱们回府?”
见满穗停在原地不动,我出言提醒。
“我不会有事的,不用担心。”
她大概是怕我受了寒?
“唔…嗯……”
她嘴中出了些声,但没有说话。
“其实……”
在我惊讶的目光下,她从怀中掏出一把白色的油伞,撑开来。
她不是把伞放回去了?
我亲眼看到的。
“其实我事先准备了一把,那把伞…是要给良爷的……”
……
我本以为这场雨是天公作美,撮合我们二人的意外。
现在看来,她的确是预料到了。
至于是如何预料的?
我不清楚。
而且,我先前的行为没害到她,只害到了我自己。
不过对此我很满意。
因为这些风雨对我来说的确是无足轻重。
我从她手上接回衣服穿好。
正打算冲破雨幕。
却发现头顶的雨不再下了。
我怔然抬头。
是白色的伞。
侧目回头。
是微笑的她。
看来我的想法始终还是不够周全。
一把伞,也是可以两个人撑的!
她扶着伞,我扶着她。
两人似乎靠拢在一起,一步一步的往回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