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不断远去的马匹,和飞来的箭矢,我觉得此刻上马追赶大概是不可能了。
但我并不想放他离去。
我不再举剑抵挡,而是直接将剑掷出。
重剑在空中旋转着前进,最终落到了黄台吉骑着的马腿之上。
马腿断了,人从马上倒飞出去,腿也断了。
“唉~”
我摇摇头,显得十分惋惜。
这匹马我看上了眼,掷出剑本想直接命中黄台吉,却不想没有估准下落的距离。
看来这匹宝马与我无缘了~
漫天的箭雨已经到了。
我只是双手护住脸前进,任由箭矢落在我的身上。
一些被我身上的铁甲挡下,少数穿进了我的皮肉之中,但不深。
就这样,我一路走到黄台吉跟前,已经被扎成了刺猬,但与前世不同,此时我根本没有大碍。
走到了这里,不再有箭矢袭来了。
他们估计是怕误伤了黄台吉。
不过我这副浑身是箭却行动如常地样子,属实是把敌人吓得不轻。
“降么?”
我眯眼看着他,最后给了他选择的机会。
“不降!”
“好!”
我身子一抖,从体内发劲,一股气从我胸口迸发出来,把身上所有的箭矢崩飞。
一时间,我身上完好如初,仿佛从没受过伤。
看着躺倒在地上的他,我屈膝下蹲。
既然已经做出决定,我没有再犹豫,猛地抬肘,向他砸去。
“咚!”
俗话说,宁挨十拳,不挨一肘,何况是我的一肘。
“吭哧……”
他的胸口完全陷进了地里,不再有一口气进出。
“冲锋!”
见到事态如此发展,李自成不再忍耐,发起了进攻的命令。
…………
…………
…………
这场厮杀相当的漫长。
从白昼到黑夜,再从黑夜到黎明,最后又到黑夜。
呐喊声没有一刻停歇。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即便是士气受挫,我们也没能轻松的制服这些满人。
我们本不想与他们厮杀到底的,想要凭借人数优势劝降他们。
可他们没有退缩,只管与我们厮杀,不惧生死的厮杀。
并不是他们有什么特别浓烈的家国情怀。
而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还剩多少敌人,也不清楚还有多少友军。
他们能够感知到的只有自己疯狂屠戮的快感。
是的,这帮士兵以屠杀为乐,他们每砍翻一个义军,对于死亡的恐惧就越少。
在掠夺他人生命的同时,他们似乎是失去了对生命本应有的敬畏感,也因此漠视了自己的生命。
麻木。
这个词用来形容他们再合适不过。
这样一来,一开始我们建立的士气优势荡然无存。
反而是义军被这帮屠夫打的显露了疲态。
若不是我们的人数实在是多,恐怕所有人都要失去与满人为敌的勇气。
这种情况直到敌人能够数的清楚己方的人数为止。
他们能够看的清楚己方还剩多少人,却仍旧看不清我们还有多少人。
他们终于是知道怕了。
战火停歇了。
我瘫坐在地上。
这样精锐的士兵,杀了好几千个。
闯王赐下的马已经死在了乱战中,我的重剑也已经满目疮痍。
我的确是累了,无比的累。
这一战太过血腥,太过残酷,若是再打下去,我想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失去情感的杀戮者。
不想再打了,一仗也不想再打了。
又是一天黎明至,淡淡的日光洒在我的脸上。
将我身上的血迹照的一清二楚。
同样被照耀的,还有一件东西。
我扯起胸口的玉佩。
细细擦去上面沾染的血污。
不想再厮杀了,不想再让手下多出一条亡魂了。
我对着玉佩轻轻的一吻。
随着我的吻落下,玉佩碎了。
四分五裂的玉散落在我的手心。
为什么?
我不明白,我明明很小心的才对。
在激烈的战斗中不碎,却在现在碎了。
“祝良爷福运加身,百战百胜!”
满穗悦耳的祝福仿佛出现在了我的耳边。
或许这象征着我往后的战斗将会兵败?
所幸,这大概会是我最后一场仗了。
我希望如此。
现在,我只想回去。
快点回去。
与满穗,成婚。
…………
…………
好在,我们最后得胜了。
这座城上插上了红色的闯旗。
如果崇祯皇帝言而有信,那么闯王就已经一统了天下。
大多数满人死在了乱战之中,极少数不那么癫狂的满人早早的逃跑了,还有少数人投降。
闯王同样也参与到了这场乱战之中。
他身上挨了刀,中了箭,伤的不轻。
他不像我,我只需要稍稍休息就能痊愈,但他若是一不小心,就可能丢了命。
我们点了尸体数目。
金军阵亡十一万八千人。
我军阵亡六十八万两千人。
触目惊心的数字。
这场战斗的胜利,是靠无尽的人命堆出来的。
让我从前心底里对于战斗的渴望消失的一干二净。
闯王需在城中养伤,不可动身。
我驾马随卢象昇一同入关。
入关后,我们分道扬镳。
他班师回朝禀报消息。
而我,则是急切的奔赴洛阳。
不能再让她担心了。
……
我驾马行于山林之间,有些心不在焉。
闯王已经成功了。
……
大概算是成功了。
但我还是有些惆怅。
路过晋地之时,我又见到了饥民。
闯王攻城后分发的粮食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作为闯王起事之初的陕甘等地,恐怕境况还要差些。
往后情况或许会接着恶化。
抬头向上望去。
“天灾啊~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低下头,接着行路。
山林之中的树大多枯了,树皮也基本上被扒了个干净。
在我的眼中,世界似乎只剩下了两种颜色。
大地与树干的黄色,以及稀少的绿色。
我对这样的世界并不满意,我想要更为丰富的色彩。
……
嗯?
突然,一抹红出现在了我的眼中,夺下了我所有的目光。
我向那抹红凝视过去。
是一株花。
藏在石缝中的一株花。
这株花长的并不好,整个奄奄的垂下,花瓣落了些在地上,叶子也黄了。
或许,它快死了。
但我不在意。
因为它成功的开了。
它是我在野外所见到的第一株花。
我相信,这绝不会是最后一朵。
我脸上的愁容不再,驾马路过这株花,马蹄掀起的风使它无力的摇摆。
“滴滴答答。”
我打开自己的水壶,往它周遭浇了些水。
即便我将来永不会与这朵花再见。
但我希望它。
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