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年初。
“将军!”
“良爷~你又输喽~”
满穗一把给‘马’挪了位置,眯眼看着我。
即便我的确不太精通象棋,也能够看出来,我的‘帅’的确是无路可走了。
怎么会呢?
明明上一局就差一点了,这局怎么会输的这么惨。
我撑桌扶额,百思不得其解。
“良爷都连输了十多局了,赢不了我,就不要逞强了嘛~”
“你说对吧,良爷~”
“额,你再等等,这不是还没结束嘛,我觉得或许…或许还有转机。”
我红着脸,咬牙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下局我必胜!”
“那良爷若是输了怎么办?”
“不,没有这个可能,我会赢的。”
“若是真的输了,我会答应你的任何要求!”
记得上一局结束时,我这么说。
自从满穗教会了我象棋的基础规则,就要求我与她对弈。
起初我其实不太情愿,但碍于她的要求,只好答应。
但直到真正上手后,我却变了主意。
这象棋比起念书可要有趣的多。
我一时兴起,一连下了十多局也不停歇。
并且,在这十多局内,我似乎进步飞速。
从一开始的一败涂地,完全招架不住,到后来的勉强能过上几招,再到两局前的势均力敌,只花了一个时辰出头。
在听说满穗自学了两年有余后,我不禁萌生了一个想法。
难不成我真是学象棋的天才?
特别是上一局,我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赢了,却在最后关头掉了链子。
我只觉得自己的棋艺已经赶超满穗,不过是大意了而已,这才放出豪言。
想不到却是这样的结果。
难不成她先前都是在藏拙?只为现在让我出丑?
一想到我先前根本没能让她使出全力,还大放厥词,我此刻就想直接昏过去。
不行!一定不能输!一定会还有办法的!
我紧盯着棋盘,希望能够看出些什么。
嗯……她还有三个卒,两匹马,一门炮。
我还有……
……
一个兵。
“良爷~还要挣扎嘛~”
“输了不认账,可是很丢脸的哦~”
满穗幽幽的声音传过来,即便我现在没有抬头看她,也能想出她得意的样子。
她说的道理其实我明白。
但直接从她的口中听到,让我愈发不想认输了。
但还能怎么办?
盯着我仅剩的那个兵,和满穗的将。
一个不太道德的想法出现在我心里。
“咳咳~是我赢了!”
“嗯?良爷说什么胡话……”
啪!
在满穗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我举起了那颗兵,隔着十万八千里,直接拍到了她的将上。
“良爷,你……”
满穗对于我如此胡来的行为已经说不出话来。
“只看那——纪良将军手持长弓~
直拉满月!
一箭横贯千军万马~
直取敌命!
直叫那敌将洪承畴唉~
跌落在地一命~
呜呼~”
这是闯王建立大顺后,长安城里的戏子替我做的曲。
此刻,我正用自己蹩脚的语调唱了出来。
“穗儿,你看这个兵像不像我?”
“百步穿杨,直取敌将性命!”
我厚着脸皮,笑嘻嘻的问满穗。
她白了我一眼,叹了一口气。
“唉~好叭,好叭,良爷既然把输赢看的如此之重,就直说出来,我让良爷赢不就是了。”
“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呢?”
满穗闭目摇头,显得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从她微微露出的眼缝中,我读出了一丝不耻。
……
她这般不在意的态度,反而让我不好意思了。
前面产生的好胜心,也消散的一干二净。
“哈哈…穗儿,我开个玩笑而已,自然会愿赌服输的~”
“你说吧,有什么要求,我肯定会答应!”
我主动凑了过去,向她赔罪。
她睁开一只眼看我,嘴中嘟囔。
“良爷难道猜不到我想要什么嘛?”
“当然是清楚的,这不是怕穗儿你计划临时有变嘛!”
我探出头在满穗额头上轻点一下。
“嗯~良爷以后可不许耍赖了啊!”
她看来是原谅我了。
“当然,当然!”
“嗯~那良爷先去忙别的,我去找琼华妹妹玩啦~”
她伸了个懒腰,挥手与我告别。
嗯……
现在又只剩我一个了。
不知为什么,她和琼华之间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我想不通,我们之间的关系难道不更加亲密吗?
话说回来,先前分明已经让手下送过信,但琼华父母到如今也没派人来接。
我此刻倒是有些盼望琼华被接走了,这样满穗大概能多陪我一会。
我很想睡,却一点睡不着。
看来精神好也不全然是好事。
不过在这一年多里,我也找到了打发时间的办法。
…………
我独自在院中舞剑。
手中的大铁块如同河边芦苇一般在我手中挥舞。
已经有近两年不曾上阵杀敌了。
我担心久疏战阵,到时候掉链子。
空闲时间就好舞剑,刚好也能挥霍一身的力气。
否则每天入梦前都憋得慌。
“啪啪啪!”
一阵鼓掌声传来。
有人来了。
是李岩。
“鄙人早就听闻良将军神勇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我暂且放下手中重剑,转身应答。
“不过是舞剑罢了,称什么神勇?我神勇之资,只有上了战场,方能显现。”
我叹了一口气。
这一年多以来,李闯王数次出征都没有带上我。
大概这就是他所说的‘有十足把握的仗吧’。
事实也的确如此。
李岩为闯王拟了一段口号。
“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这对于被朝廷加收了剿饷的民众来说,是诱惑巨大的。
他们对于国的情怀在一年又一年的“暂苦吾民一年”之中,消磨殆尽。
他们现在只认能够让他们吃饱饭的人。
所以,只要闯王经过,必然能够兵不血刃地夺下城。
相比于面对闯王的主动开城门,在面对朝廷派遣的军队时,他们反而会将其拒之门外。
让人不禁怀疑,谁是官兵,谁是反军?
也正因胜利如此的轻松,李自成就没来打扰我。
我有些想念厮杀的感觉了。
“话说,军师来寻我有什么事?”
我停止回忆,向李岩发问,这是他这些年来第一次主动找我。
“嗯……那,就依将军的话,让我见识一下您的英姿,如何?”
他没有直接回话,而是顺着我前一句感慨往下言说。
“军师的意思是?”
我眼中精光乍现。
“看来将军已经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