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二郎坐在地上,看着有些性情大变的乌巢禅师,突然觉得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怎么?害怕了?又怕我再算计你?”
乌巢禅师笑得跟奸计得逞了一样,很是满意虎二郎现在这种胆怯,脚下屡若薄冰的感觉。
虎二郎连忙点了点头,他这点心眼子,在这种不知岁月多少秋的老怪物眼里。
还真算不了什么。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到不是讨厌你,而是有的事情牵扯甚多,说个好听的,你哪天被人抓到南天门前的斩妖台上问斩,我也得被问个管教不严之罪,指不定就要去哪里看门去了。”
虎二郎满头大汗,这也太好听了啊!
“而且,你这娃子跟我玩赖得,险些坏了我这平凡的佛心舍利,我还没找你麻烦呢,不过你这娃子……”乌巢禅师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命数奇特,身上粘的因果也多,也到是个异数,哪天真的走投无路,心灰意冷,过来拜我为师,保你一条小命还是可以的。”
“多谢师傅!”听到这话,虎二郎连忙一拜,这就是一条绝境之处的生路。
“别瞎跪。”
乌巢禅师摆了摆手,“我们只是路过,彼此有缘而已,那山上的老和尚,可不收你当徒弟,这里的疯和尚,也不会管你叫徒弟。”
虎二郎坐了起来,心下也是明了。
这乌巢禅师跟那菩提祖师一样,都是想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不想被因果牵扯。
拉进这天下三界的大局里。
思念至此,虎二郎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
“师父可知道菩提祖师?”
乌巢禅师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停,“如果不是你这娃子说出来的,我还真当是遇到了什么不该遇到的了,忘了这个名字,永远不要再说出来。”
虎二郎点了点头。
乌巢禅师也没什么心情再聊天了,起身摇晃了一下袈裟袖子,“晚上的时候,在这树林里修行,或许会有什么机遇,随缘吧……”
说完,乌巢禅师就化作一道金光,飞到了山顶的鸟巢之上。
笼罩在浮屠山上的大钟虚影,也渐渐消散。
只剩下虎二郎在地上坐着。
周围的树林里面,也响起了一些虫鸣的声音,轻风拂过树叶,发出哗哗哗的碎响。
虎二郎仰头看着星辰,听从乌巢禅师的话,走进树林,盘腿坐下,运转吐纳法门。
吸收日月精华,淬体精魄,增长修为。
一连三天。
虎二郎坐在地上,就像老僧入定一般,神色不变,精神不换,气息绵长。
仿佛和这尽显勃勃生机的树林一样。
春去夏来,烈日当头。
虎二郎依旧坐在原处,身上已经落满了尘土,就像破落寺庙里的佛像石尊一样。
而在识海深处。
厚厚的冰层目光所及尽是消融,虎二郎站在识海的水面上,看着两座山崖凭空而起。
一座是黄风岭的挟魂崖,饿虎寻山而上。
一座是浮屠山,水下恶蛟盘旋其中。
一只身上冒着金光的乌鸦从空中掠过。
“识海宽阔,只在此缘中,慢慢悟吧。”
虎二郎看着漆黑一片的水底,心无旁骛。
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
一个道貌岸然,虚伪至极的假和尚,披着五光十色的袈裟,从水里缓缓走出。
木头做的戒箍,仿佛生根了一般,在那和尚的光头上扎根生长,还冒出了一个娇嫩的叶片。
虎二郎看着那和尚,盯了也不知道有多久,才伸手摘下了那片叶子。
《大衍枯荣决》一草一木一枯荣,春夏秋冬未曾变,行路一步踏天涯,海角不曾遇神仙。
一道法诀涌现在了虎二郎的脑海中,甚至直接将他自幼修行的《日月吐纳法》给顶替了。
上上品的仙门修行法。
渡厄,追云,神行,杀魔,续命,遣神,祈雨,求晴,吞风,搬运,识地,探气。
十二道金光闪闪的术法修行。
环绕周身,虎二郎脸上平静如常,就像那面露仁慈之色的假和尚一样。
千百遍《多心经》的背诵回荡在周围。
在漆黑的识海里,一座仙人峰从水下探出,周围的水浪翻滚,掀起惊涛骇浪。
那仙人峰的样子,就像是一尊站立的观音像,观自在菩萨,心境自在,自见,自知。
那一身虚伪的假和尚,摇晃着五光十色的袈裟,迈步走向观音像,依山而行,平地而坐。
口称:“阿弥陀佛……”
乌巢禅师的声音突然响起,“痴儿,若是身居此海,了此残生也不错,可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听到这话,虎二郎脸上闪过一丝纠结之色,眼看大道在前,功德无量,即将圆满……
等等?
我有什么功德,什么大道?
虎二郎问心一惊,脸上骤然露出惊恐的神色,抬头看向那座石峰观音像上的假和尚。
那和尚眼里带着一丝怨毒,断无慈悲之色。
“装和尚,把自己也给装进去了?成佛?”
虎二郎歪着脑袋,吊儿郎当的看着那个和尚,抬手在耳朵里掏弄了一下,屈指一弹。
“去你奶奶的吧!”
识海顿时消散一空,坐在枯叶满地的树林里,虎二郎猛地睁开了双眼。
浑身的法力修为,犹如滔滔江水,横冲直撞,金丹九层,步步门槛,一路高撞!
龙虎斗,雌雄遇,婴儿姹女配阴阳。
元婴境,成了。
虎二郎只觉得身中一人变了两魂,宛若婴儿般,不成形态,却又阴阳相遇,互相流传。
乌巢禅师站在一边。
看着虎二郎那从茫然无措,又到精神内敛,再次活跃起来的样子。
脸上带起了一些玩世不恭的笑容。
“这痴儿也不算痴,终有些人要头疼了。”
虎二郎从地上跳起来,看到乌巢禅师就要再拜,却被乌巢禅师抬手一挡。
“免了!早些回家去吧。”
乌巢禅师摆了摆手,从山上招下来了一抹金光,落在了虎二郎身上。
“你奔袭千里,有一双好脚力,我今日再给你加一些,叫做如虎添翼。”
《斗转金光》身化金光,骤然一瞬三万两千里,随心所欲,昼夜星闪连连。
“师父……”
虎二郎抖拉着身上的尘土,看着乌巢禅师,也不顾劝阻,磕了三个诚心诚意的响头。
“师父在上,徒儿……拜别!”
虎二郎也知道有的事情不能再说了,若有可能,这浮屠山他都回不来了。
就像那孙悟空在西行的路上,掀翻了镇元子的人参果树,回了一趟菩提山。
却什么也没有找到,只有一个蛛网遍布,尘埃满地的空空道观,再无交集。
直到那五百年后,哑巴猴子上路,才有那穿着星辰点就道袍,挎着药篮的老道士。
在那黑风山传下法术,助故人一臂之力。
乌巢禅师深深的看了一眼虎二郎,摇头一叹,他竟然有些伤感,不过是一过路的缘分……
“痴儿,路上莫要走了行踪……慢些。”
说完,乌巢禅师脸上也没了嬉笑怒骂的样子,转过身去,一甩衣袖袈裟。
化作金光,转瞬而去。
只有树上的几片枯叶落下,掉落在了虎二郎的面前,如今已是秋季。
满山遍野都是枯黄的景色。
红枫落叶,枯叶飘飞,好一个萧瑟的景象。
远在西牛贺洲。
白马撒腿就跑,慌了神的唐僧,坐在雕鞍上,心里暗骂那猴子粗鲁,竟在山上扬鞭赶马。
神骏非凡的白龙马,看到前面山岭,连忙蹄下一停,马蹄都将坚固的山岩都踏碎了一块。
若不是那孙悟空嬉闹着抽出金箍棒,吓的他四蹄纷飞,夺路而逃,也不至于惊到唐僧。
“那无理的猴子真……唉,有人家!”
唐僧看向远处的松林簇拥之处,有几间房舍,看起来家境不凡,是那绿瓦青砖刷白墙。
高门大户,却显得有些院落清闲。
也没个牛羊鸡犬什么的,不过在此地看到人烟,那也是好事啊!
这一路上,虽然有那四方至诚至善的施主,布施一些斋饭,可风餐露宿,翻山越岭。
那八戒早就已经不耐烦了。
刚好在这里歇歇脚。
也好让他免了这满嘴的埋怨。
唐僧心里想着,那孙悟空三两下就从后面路上蹦跳了过来,笑嘻嘻的问道:
“师父的马骑得好快啊!”
听到这话,唐僧那也是生气了,“悟空你这泼猴,把马给惊了,幸好………”
这唐僧话还没说完,那八戒就叫嚷着:“前面有人家!”顿时撂了挑子,朝前跑去。
“这呆子……”孙悟空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这房子里,怎么看起来有点神光?
孙悟空挠了挠猴头,但想必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那几个毛神还跟在周围呢。
指不定就是那个下来布施斋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