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皇帝停下了笔。
就像上次卫炩想要私自处罚阿箬一样，这次她冲撞皇后，最重要的是完全蔑视了她们背后的皇帝。
没有人可以质疑他的感情，和品位！
没有人！
“行了，朕知道了。”
“这……”菱枝咬了咬牙，心头突突乱跳，但还是下定决心说了下去：“除了衣服，那常在还因为皇后娘娘让一个宫女去长春宫，说……说对不起凌云彻……”
她故意没说容珮言语失当受罚的事情，毕竟在皇帝眼中，自己和容珮应当是互相踩的关系，同样的话要是自己说出来，只会让皇帝怀疑自己心思不正、背后嚼舌根。
至于容珮做了什么，自然会有长春宫的人来禀报给皇上。而自己和芸枝反正都是候在殿外，有那么一句两句没听到也能解释得通。
菱枝说罢就赶紧低头，老老实实跪下了，但皇帝的心情就十分不美丽了。
凌云彻！又是这个凌云彻！
之前自己就看在卫炩的面子上放过了凌云彻，还碍于面子赏了他救火银子，而卫炩却丝毫没被感动，这一次她还对那个男人念念不忘！
根据进忠报回来的消息，这凌云彻是个家道衰败的子弟，但纨绔习性却不肯改，好酒好色，只是银子不够多去青楼，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胡同里头找暗窑。但越是这种人，反而越是对青楼艳闻念念不忘。
寻常人去花楼都是吃酒打茶围的时候多，席面上半真半假讲些笑话、吹些牛，都不当真，尽兴之后基本也就把这些闲言碎语忘了。
也就凌云彻这种求而不得、眼珠子都要看绿了的穷酸嫖客，才要把每个字、每一处细节都回味无数遍，才可能把“猫刑”这种东西的细节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能够重现出来。
菱枝不在殿内，也没听清卫炩说的是谁对不起凌云彻，皇帝自然而然就当成是卫炩觉得她自己对不起凌云彻了。
朕哪里比不上凌云彻了！
皇帝咬牙，勾起嘴角邪魅地冷笑，眼睛里三分冷漠，三分悲伤，三分被辜负的深情，一分皇帝的威严。他摆摆手让进忠凑过来：
“既然卫炩觉得这个侍卫称她的心，那就让凌云彻去延禧宫伺候她吧。”
皇帝真的是气急了，连冷宫侍卫势力都顾不上忌惮，直接就下了旨意。
进忠心领神会，这是又要多一个太监了，但他实在没有一点同情。他早就看这个骚扰过嬿婉的凌云彻不顺眼了！
所以进忠低眉顺眼地问了一句：“皇上，这事儿可要加紧办好？”
“嗯，对，加紧办，越快越好！”
“嗻！”
好嘞，寻常人净身之后都要休息一个月，严格控制饮食，喝水都得等刀口长到一定程度才行。这样一是为了防止发炎脓肿，少留后遗症，二来这个期间所有的胡须都会自然脱落，新太监必须在这段时间内学会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但既然皇上都说了加紧办，那么负责净身活计的慎刑司自然就要抓紧时间了，于是不出十日，一身大棉袍子、围着脏兮兮围脖，身体弓成大虾的小凌子就来到了延禧宫。
他身上还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尿骚味儿。太监净身之后，如果做得不完美，常有出现漏尿或者排尿困难的，身上难免气味难闻，“臭太监”这个叫法，就是因为他们身上的气味。
身上臭味浓郁的话，就很难在贵人面前当差了，所以哪怕是迫不得已卖身当太监的人，也都会尽量攒下一些银钱给下刀子的人，求他们下手干净利落，减少疼痛、方便愈合。
但凌云彻本身就年纪大了不适合净身，他自己又把银子全都去喝了酒，就连家中也实在被他掏空了，因此只能任人宰割，胡子还没完全脱干净就被赶出来了，也没有香料能遮掩臭味，延禧宫里路过的人都忍不住掩了鼻子。
凌云彻的模样，越发衬托得一旁的进忠挺拔干净、精神焕发。
卫炩听到消息，脸色苍白地跑了出来。进忠见状，微笑着宣了圣旨：
“皇上赐凌云彻为延禧宫太监，即日起入侍那常在，还请娘娘欢喜笑纳。”
卫炩的目光立刻黏在了凌云彻的肚脐以下、大腿以上、不可描述的位置。
进忠咳嗽两声，也没能晃动卫炩的视线，于是继续开口：“小凌子，还不赶紧给那常在请安？”
凌云彻深深地看着卫炩，这是净身以来唯一一个不嫌弃他的人。他自从收下卫炩亲手做的那双不对称的靴子，也的的确确做过不少不能见人的梦，对卫炩也怀着一分情意，此刻更是感到了一份真心。
那双靴子被揪了出来，他也被净身成了太监，想来皇上对自己和妃嫔之间的情感龙颜震怒，所以才处置了自己吧。罢了罢了，为了这一份真心，凌云彻竟然觉得，也值了。
他稍稍低下了头，单膝跪下：“微臣请那常在安。”
进忠一拂尘抽在凌云彻腰上：“什么微臣，还当自己是冷宫里的侍卫哪？你如今得了那常在的提拔，进了延禧宫伺候了，得自称奴才！”
这段话是进忠故意说给凌云彻听的。要是他真和卫炩两个人过得舒坦，进忠才要不高兴呢。
所以就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你为什么成了太监？是因为那常在提拔，那常在想要！是因为那常在中意你，皇上才这么做的！
果然，凌云彻瞳孔地震，整颗心全都乱了。
他是对卫炩有情意没错，为了她变成太监，既然已经不能回头，只好忍受下来，但“为了她变成太监”，不等于“被她变成太监”啊！
也就是说，自己明明有机会做个正常人，娶妻生子，但是就因为她喜欢，自己这一辈子就完了？
凌云彻的心里翻江倒海，方才的柔情，全都变成了恨意。
他要卫炩死，他要皇帝死！
是命，是这不公平的命指使他做的！
既然卫炩和皇帝把他变成了一个太监，他就要把整个延禧宫变成一个大对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