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阮软可汗打着与武周重修旧好的名义,故事重提,其意何在,就得让人好好揣摩揣摩了。
李耀祖原本正兴致勃勃地频频举杯,听闻此言,窜上头的醉意瞬时被扫了个烟消云散。
若是换做以往,他大可顺了阮软可汗之意,想要李起兮,给他便是,毕竟只是一个女儿而已。
然今时不同往日,武问苍眼下乃是他身边不可或缺之人,一旦武问苍与自己离心,这江山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天翻地覆了。
又怎敢由着自己的性子随意应了这个请求。
他思索着,心下慨叹,忽然觉得还是女儿好,不争不抢的,男儿总是对自己的皇位虎视眈眈,闹得他片刻不得安心。
李耀祖一时拿不准主意,遂将目光投向了身旁的武问苍。
武问苍放下筷子,给了李耀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神色自若道:“小儿顽劣,不喜深宫,平素在外野惯了,我们瞧她喜欢,便也由着她去了。”
“天后天皇还当真是爱子心切,”阮软可汗举了杯酒,随后一饮而尽,“我听闻千秋公主十岁那年便已还俗,可有此事?”
武问苍嘴角还挂着笑,但是眼底的笑意却淡了三分:“确有此事,多谢可汗对犬子的关怀。”
阮软可汗若无其事地又饮了口酒:“看来道观也管不住千秋公主的性子,我们游牧民族,素以驯马为能,想来还是得来个英勇男儿管教一番,才能训得住公主的烈性。”
武问苍笑道:“可汗所言极是,我等也正为兮儿的婚事苦恼不已,她自幼便甚有主见,如今长大成人,更是坚持己见,我们虽贵为天后天皇,但同样也是兮儿的母父,自当以兮儿之意为先,故此这门婚事一直迟迟未定。”
“奇哉怪也,”阮软可汗道,“我怎么听闻大武子男的婚嫁之事,都是母父之命,媒妁之言?”
武问苍举杯相敬,宽大的衣袖挡住了她的神情,待到一杯酒饮尽,她还是那副一国之母的端庄模样:“帝王之家,岂是寻常人家可比?我皇室自有皇室的道理与规矩,昔日汉文帝之子馆陶公主,得以自主择婿。如今我大武兵强马壮,盛世太平,若是一国公主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无法自主,岂不是贻笑大方?”
言及此处,武问苍略作停顿,目光扫过席间众人:“古人云:‘入国而问禁,入乡而问俗。’如今你阮软可汗亲临我武周之境,自当遵循我武周礼法,若是可汗真心欲与我国修好,理当尊重我朝之制度。”
“可汗,您能问出方才的那番话,不知与我国修好的真心,究竟有几分呢?”
席间众人闻言,这才反应过来,此番前来求和之人分明是东突厥可汗,若是这般轻易将李起兮许了他,岂不有损大国之威仪?
阮软可汗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打个哈哈将此事揭过:“自然是十分诚意,若无诚意,我遣特使前来即可,又何必亲自前来?”
“吾言多有冒犯,”他举起一杯酒,“愿自罚三杯,以示歉意,还望天后天皇海涵。”
李耀祖起身持杯道:“都是酒意作祟,有何可怪?增进两国友谊的法子多了去,日后我们互派使者、互通有无,多多交流,两国情谊定然会日益水涨船高。”
龙霸天亦随之起身,举杯道:“两国休战,实乃天下之大幸。诸位,何不共饮此杯,以贺盛景?”
群臣也纷纷起身响应,齐声共和,将手中之酒一饮而尽。
姒娘子家。
晶莹剔透的琉璃盏中,樱桃一颗颗摞着,色泽鲜红,透盏而映,宛若晨露微凝。
最上面那颗被一双素手轻轻拈起,复又被轻置于一小碟糖蒸酥中,稍蘸了些许。
姒江愁将樱桃递到阮软可汗唇边:“可汗息怒,您这般模样,愁儿很是心疼呢。”
阮软可汗看着美人柔滴滴的模样,怒气渐消,就着姒江愁的手吃了樱桃。
酸甜的果肉与醇厚的奶香在口腔中融合,味道好得让他咂吧了下嘴:“武问苍那个毒妇,昔日令我突厥大军败于其计,今朝又当众羞辱于我,让我颜面尽失,日后我定要让她好看!”
姒江愁低眉顺眼,复又献上一颗樱桃,恭声道:“那是自然,待蛊兵练成之后,这天下还有谁是您的对手呢?到时候,可汗您可一定要将愁儿接回去啊,愁儿可不想在敌国香消玉殒。”
“我对你的喜欢你还不知道吗?我可舍不得你这么一个水灵灵的美人回不了家,”阮软可汗一边嚼着樱桃一边道,“我这几日观察下来,龙霸天确实如你所言一般,权势滔天,但他忠心为国,并非我们的盟友,倒是那个朱大常,野心不小,或可为我所用。”
姒江愁静听其言,未置一词。
阮软可汗继续道:“朱大常也是个庸碌无能之辈,家中连诞四胎皆是女儿,愁儿你目前还是先将心力放在龙傲天身上,不过二皇子那边,你也可以多接触接触,他倒是个野心勃勃,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人。”
姒江愁仰首看向阮软可汗,眼里汪着泪水:“可是,愁儿心中惶恐。二皇子心性阴鸷,手段毒辣,即便是与世无争的三皇子,他亦能狠下心肠,亲手弑之,愁儿这等卑微身份,又如何能安然无恙?”
她将头枕在阮软可汗的腿上,轻轻晃他:“可汗,您变了,您都不怜惜愁儿了。”
阮软可汗见她向自己示弱,颇为受用,他将姒江愁的眼泪拭去:“也罢,你也不必去涉险了,这院里每日能打听到的情报也不少。”
他瞥见了屋内的那块彩板:“七月十七,也快到了,愁儿你近来身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