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五日,堪堪才停,雪停的第一日便是大晴天。
午后时分,路面的积雪便已化了大半,露出未干的水洼和泥泞的黄土地面。
妊抱枝一行人动身回家。
由于积分不多,妊抱枝买的干草只能维持几匹马的生命体征,马儿饿得没了力气,一行人只能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回家。
回到陈府,众人洗漱一番便各自休息去了。
只不过这一下午,妊抱枝的心里都七上八下的。
她反复叮嘱妘妒等人,让她们务必守口如瓶,千万别将自己经商的想法告诉陈公正。
陈公正向来最要面子,若是被他知道妊抱枝带着妻女去经商,那以后再想经商便是难上加难了。
同样的,也不能让陈公正知道这几日她们去了哪里,铅活字还在姞不尽家中,一旦陈公正稍加查探,便知道她们这些天都做了什么。
不出她所料,陈公正一踏入府邸,便大发雷霆,将人都召来了正堂。
他端坐于主位,眼神如刀,阴冷地掠过妊抱枝等人:“你们这几日究竟去了哪里!”
这些日子,陈公正又将家里的东西摔了个遍,妘嫁知道他此时怒火正盛,便对陈揽月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可是陈揽月知道酱萝卜和嫡母都不受宠,此时只有自己开口,才能不让气氛更僵。
于是她不顾妘嫁对自己拼命使的眼色,答道:“耶耶,我们前几日去了一位友人府邸做客,没想到便被雪困住了,这才回来的晚了,耶耶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嘛。”
陈公正皮笑肉不笑地道:“哦?我怎么不知有哪位贵人能让你们这么多人一同拜谒的?”
他瞟了眼妊抱枝:“你说。”
妊抱枝回答的干脆利落:“公主府。”
陈公正轻蔑一笑,嘲讽道:“还真以为公主送了你两件衣裳就在公主面前得脸了?以为能在公主面前讨巧,便想用公主压我一头?”
“儿所言属实。”妊抱枝不卑不亢。
“信口胡言!”陈公正将手中茶杯一砸,热水就着葱姜茶叶以及桂皮橘皮溅了一地,上面还冒着点猪油花,“你以为我不知公主这几日都在宫内?”
他又将目光转向一直未开口的妘妒:“你说。”
妘妒身子微颤,声如蚊讷:“郎君,我们确实是在公主府。”
“好一个众口一词!”陈公正怒极反笑,忽然鼓起了掌,“来人,将她们全部拿下,各杖责五十大板,看她们还能嘴硬到几时!”
妘嫁看着陈揽月竟然也被牵连进去,她求情道:“郎君,求您开恩,月儿一向乖巧听话,定是那陈抱枝将她带坏了!还望郎君手下留情,莫要责罚月儿啊!”
陈公正胳膊一挥,将妘嫁甩开:“住口!再敢多言,连你一并责罚!”
妘嫁不敢得罪陈公正,只能掩面痛哭。
仆人领了命应声而动,妊抱枝见状给绛春使了个眼色,绛春会意地点了点头。
在仆人们即将靠近之际,妊抱枝一弯腰、一伸手,抓住陈揽月的手腕,带着她如离弦之箭般冲出正堂。
绛春与摇夏紧随其后,仆人们追着她们满院子的跑,一时间鸡飞狗跳的,场面乱作一团。
武周律法说不可打骂母父,可没说过不能逃跑呀。
陈公正怒极:“抓!给我抓!今天非得让她们明白什么是家规!真是岂有此理!”
陈揽月平日里根本就没锻炼过,不消片刻便气喘吁吁,险些被仆人给抓了去。
妊抱枝动作敏捷地将陈揽月揽入怀中,借势一旋,陈揽月的鞋尖正正好击中仆人的面门,那人吃痛之下,哀嚎倒地。
陈揽月被妊抱枝紧紧抱在怀中,感受到风在耳畔猎猎作响,一股前所未有的自由与刺激涌上心头。
这种从未有过的体验,引得她咯咯直笑,双脚在空中悠然地晃荡。
她得意地看向那位仆人,但视线一转,触及正堂内的景象,笑容瞬间凝固。
妘妒怎么没跑?!!
倾秋本欲跟随众人一同逃离,可是她见妘妒没有动作,便想要拉妘妒一起,没想到妘妒却挣开了她的手。
只是一刹那的迟疑,足以让情势逆转,仆人们趁机将妘妒与倾秋双双制服,将二人发狠地摁在地上,不容动弹。
陈公正缓缓蹲下身来,抬起妘妒的下颚,迫使她直视自己:“你为何不跑?”
妘妒声音微颤:“是妾身有错在先。”
“你倒是说说,何错之有?”
“错在夜不归宿,错在让郎君担忧。”
“哈哈哈哈哈哈!”陈公正忽然大笑,却又蓦地将笑容一收,冷嗤:“好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娘子!既然你甘愿受罚,来人,给我打!”
仆从应声如雷:“诺!”
见那两个虎背熊腰的仆人高高举起木杖,妊抱枝放下陈揽月,疾步跑过去,双腿一蹬,借力一记凌厉飞踢。
只听“咔擦”一声脆响,右边仆从的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折断,人直直地往左边倒下,连人带板一起压在了另外一个仆人身上,木杖落在青石地面上发出“啪”的巨响。
其余仆从见状,皆是惊骇不已,若不是碍于陈公正的威严,早就屁滚尿流地撒丫子跑了。
陈公正怒不可遏,一脚将仆人踹了个人仰马翻,咆哮道:“还不速速将这逆子拿下!今天不给我抓住这个逆子,你们都别想要脑袋了!”
“倾秋!”
虽然妊抱枝的声音短促,但是倾秋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趁仆人分心的时候,手腕翻转,巧施暗劲,将禁锢她双臂的仆从手掌反扣,两个仆人齐齐惨叫出声。
趁按住她腿的两个仆人还没反应过来,她一手拎着一个仆人砸了过去,双腿将四人踹远,脱离了钳制后飞快地跑向院外。
可妊抱枝那边却没有这么顺利,在她帮助妘妒处理完仆人之后,妘妒竟然还不肯走。
妘妒脚下似生了根般,任凭她如何拖拽,都不挪动分毫。
妊抱枝第一次后悔让妘妒跟着自己一起习武锻炼。
“走啊!你为什么不走!”妊抱枝的声音中夹杂着难以置信与焦急,近乎嘶吼。
妘妒只是一个劲地摇着头,泪流满面,也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