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陈公正晋升为御史中丞之后,似乎官途颇为不顺。
朱大常与龙霸天分庭抗礼,陈公正作为龙霸天屁股后面最忠心的细狗,朱大常手下的人自然是处处给他穿小鞋。
他官场失意,回到家中便将脾气乱发一通,见到谁便迁怒于谁,正堂的花瓶日日都要换新,后面索性都不摆花瓶了。
妊抱枝想起妘妒的结局,深知不能再任由事态发展,而不采取行动。
这日,妊抱枝先是假装前往西市,将系统中装着铅活字的几个木匣拿了出来,随后前往姞凭跃家。
姞凭跃家虽然有些许破败,但是却有三间房,自从那男的被判处死刑之后,他的房间便空置了出来。
妊抱枝与姞凭跃母女俩商谈了下租房之事,表示自己愿意按月支付租金。
母女俩起初推辞,但妊抱枝不愿欠人情,再加上姞不尽的肚子越来越大,她们正是需要钱的时候,便坚持要付。
因着妘妒等人经常会过来看望这对母女,妊抱枝深知活字印刷这项技术是根本无法隐藏的,干脆把她们一起带了过来,坦诚地告知她们自己想要经商的想法。
士农工商,在武周商人地位最为低微,但是妘妒本就是富商之子,陈揽月也早就知晓她要经商之事,众人无一反对妊抱枝此举。
妊抱枝将木匣打开,里面是一个个光滑细腻的深灰色小方块,小方块正面刻着凸起的文字。
接着她又在众多方块中选出了自己需要的,将它们整齐地排列在字盘内,并为字块涂上油墨。
众人虽然不明白妊抱枝在做什么,但一个个的都好奇不已。
只有妘妒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激动地微微颤抖。
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正在一步步靠近那些奇怪的方块。
待到妊抱枝将纸张展开,上面赫然是:六奇枉说汉谋臣,后此和戎是妇人。
“妙极!”妘妒情不自禁地接过纸张,赞叹道。
陈揽月问:“这是何物?”
妊抱枝道:“这些小方块被称为字模,它们下方的便是字盘,字模可在字盘中随意组合,从而实现文字印刷,这项技艺亦被称之为活字印刷。”
陈揽月不解道:“可是这不也很麻烦吗?方才你为了印这几个字,在字模里找来找去的,又要涂墨又要印刷,如果是手写的话,早就写完了。”
妘妒答道:“月儿有所不知,印一页纸许是麻烦了些,但倘若印上个百张千张,你再比比谁快?”
陈揽月转动她的脑袋瓜,思索了一番,然后就震惊得张大了嘴。
妘妒见状只是微微一笑,她问妊抱枝:“此物阿奴从何处得来?”
妊抱枝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儿今个儿去西市见一胡人卖的,觉得甚是稀奇,便买了来。”
妘妒点点头,她拿起一个铅活字,用指腹细细摩挲:“此物甚是精妙,阿奴作何打算?”
妊抱枝不急着说,她给每人发了一张保密合同,这份协议也只能说是防君子不防小人,但妊抱枝如今只能相信她们。
待到每个人都签字画押完毕之后,妊抱枝这才将自己的打算全盘托出。
妘妒问:“可有人手?”
妊抱枝的目光落在在场的每一个人身上,意思十分明显。
“喂,我可不帮你做苦力啊。”陈揽月抱臂哼道。
“日后我天天教你识字。”
“那……”陈揽月眼神飘忽,“那我就勉为其难吧。”
妊抱枝自然是不会让众人跟着白干的,她又给每个人发了一份劳动合同,如今生意还没做起来,若是做起来了,薪酬自然是少不了的。
回到家中,妘妒把妊抱枝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郑重地将装着玉镯的木盒放在妊抱枝手上:“你这么多年跟着阿娘受委屈了,阿娘不受宠,连带着你也不受宠,阿娘也没什么能给你的,如今阿奴想要自己经商,阿娘打心底里高兴,但阿娘也帮不上什么忙……”
“阿娘最厉害了,阿娘学习了那么多经商的知识,怎么能说帮不上忙呢?”妊抱枝将手镯推了回去,“日后我不懂的问题,还要请教母亲才是。”
说完妊抱枝俏皮一笑。
虽然她缺钱,但这是妘妒唯一的资产,她不想拿着妘妒的全部身家作为自己经商的赌注。
有她在,她一定会想办法让妘妒和离,若自己经商不成,和离后,妘妒还能拿这笔钱安身立命。
她突然明白了千秋公主的那番话,就连她自己都不能确信自己会成功,又怎么能让别人投资自己呢?
接下来的时间里,姞凭跃的家就成为了妊抱枝的创业据点。
妊抱枝带着陈揽月和妘妒等人过上了两点一线的上班族生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学习任务,学习经商的学习经商,学习识字的学习识字,学习印刷的学习印刷,学习医术的学习医术。
上次送给摇夏的书她已经看完了,妊抱枝又从医疗用品中给她买了个小型的硅胶人体模型,还有几把手术刀,给她练练手。
别问,问就是从西域胡商那里买来的。
只不过其她几人在看到硅胶模型的时候,一个个都瞠目结舌,不敢相信妊抱枝竟然会买这样“荒淫无道”的玩意。
妊抱枝挨了好一通说,才让她们明白这个模型的用处,如今即使是陈揽月看见这个模型,也不会再脸红心跳了。
大雪那天,黑压压的厚重云层吞噬了整个天空,虽是白天,却暗如黑夜。
一片片鹅毛大雪紧紧密密地砸下,如暴雨般猛烈而急促,转瞬便将大地埋没。
积雪深至及膝,再下,乃至没过马腹。
屋外的马儿颤抖着发出哀鸣。
妊抱枝打开门,凌冽的寒风似乎要将脆弱的门板撕裂,她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在空中凝成了霜。
“快,再这样下去马会冻伤的!绛春你们三人过来,跟我一起把绳子解了,把马牵到家里来。”
三名俾子跟在她身后,雪太深了,已经没过了她们的腰腹,雪水打湿了衣裳鞋袜,每走一步都冰寒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