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掌柜神色不耐:“说。”
“皇后她呀,竟然与圣人一起,改称天后天皇呢!”
“这关我做生意什么事?这‘天’与‘皇’,不过一字之差,改就改了呗。”
“哎呦,你们怎么像个夫道人家似的,这可有大讲究哩,这‘天’字寓意着‘德比于天’呐,自古以来哪有女人自比于天的?”
张掌柜也不是个吃素的,骂道:“呵,我像个夫道人家?我瞧你才像个不曾开化过的粗野痴汉!”
“这尊号若非圣人首肯,岂能轻易更改?圣人能自称天皇,皇后为何不能自称天后了,你就光逮着天后说,你怎么不去议论天皇?明里暗里地折损天后,倒是绝口不提真正让这个尊号落实的天皇。也不知道你是被猪油蒙了心,还是这心本就偏到你们男人那一边去了!”
“去去去,像你这样的夫道人家,可别在这影响我做生意了!快走开!”
连珠炮似的把话说完,张掌柜转身走回了自己的玉颜铺。
那男人恼怒地望着张掌柜的背影,啐了口痰在玉颜铺的正门前,这才悻悻回到了自己的金玉堂。
天后,天后,妊抱枝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若有所思。
在她现代所接触到的历史中,倒是也有这么一位女子曾改称“天后”,看来书中的武周也同样有深谙政治之道的女性。
那么,这个“武周”和她现代所了解的“武周”,又会有多少相似之处呢?
妊抱枝忽然发现自己的眼界还是太窄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便一心扑在自己的任务上,对当前的社会动向却一无所知,更何况还有两个任务对象迟迟没有现身,她不能继续将自己再局限于四墙之内。
思绪纷飞间,一行人已经行至万卷斋。
妊抱枝走向了柜台,问道:“孙掌柜,不知贵处可有《班昭传》的续集?”
“哟,这不是上次买史书律法的小娘子嘛,”孙掌柜闻声走出了柜台,热情地带着妊抱枝等一行人走向传奇类书卷的区域,看来是已经发现上次将书放错了位置。
“有倒是有,不过只有《班昭传·其二》,这书卖的少,鲜有佣书人愿意抄录,也就小店的佣书人抄了两卷。”
“听孙掌柜的意思是,这《班昭传》还有旁的续集?”
孙掌柜给了妊抱枝一个赞许的眼神:“对喽,西市虽书肆繁多,我这规模也算得上是首屈一指了,连我这都没有,旁的书肆也定是没有,若娘子有心,可以去东市的黄金屋瞧瞧。”
“多谢孙掌柜提点,我初读此书,觉得构思精巧,情节跌宕,引人入胜,却没有佣书人抄录此书,这是为何?”
“这书虽然是我朝第一才男姜糖糖所著,文笔精妙,但他却忽略了一点。”
“哦?愿闻其详。”
“这买书的都是男子,男子又怎会青睐以女子为主角的故事,遑论这书中更是无一男性角色,自然是卖不出去的,这卖不出去,赚不到钱,哪里还有佣书人愿意抄录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妊抱枝没有答话,心中冷笑,无论是什么领域,只要是在性别的立场上,男性似乎总是能形成一种无形的联盟,从而将女性划分在外。
孙掌柜将她们引至传奇区,翻找了几圈,都没有找到。
“我记得分明是放在这一块儿的呀,这几日都没有人买过这书,怎么就不见了呢?”孙掌柜嘀嘀咕咕。
“孙掌柜可是在找这《班昭传》?”清朗的声音传来,妊抱枝隐隐有种熟悉之感,寻声望去,竟然又是那日遇见的黑白无常。
二人手中各持一卷书,妊抱枝眯起眼睛,凝神细看,果然,标签上写的正是《班昭传·其二》。
“好久不见,陈大娘子,上次的《班昭传》看的如何了?”黑衣男子朝妊抱枝微笑致意,熟稔得好似两人已经认识很久了。
见黑衣少年朗目疏眉,气度不凡,陈揽月掂量了番,虽然比不上龙公子,但是也勉强能成为自己的追求者之一,到时候自己又可以多收一份礼物了。
这么英气的男子都上赶着给自己送礼物,那群小姐妹们肯定对自己各种羡慕愱忮恨。
越想越激动,陈揽月脸上挂起了自己反复练习过的微笑,这样的笑容,既可以加深她的酒窝,又不会凸显老态:“小郎君好。”
黑衣少年看向妊抱枝:“请问这位是?”
陈揽月心中愤愤:哼,还没有人这么无视自己的!
自己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大美人儿站在他面前,他竟然只和酱萝卜说话!
“我是侍御史之女陈揽月,你可以叫我陈二娘子。”她顺势挤上前,又“一不小心”把妊抱枝遮了个严严实实。
“陈二娘有礼了。”黑衣少年礼貌地拱手回应道。
陈揽月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的,跳得极快,她想要和少年搭话,可是脑袋里却空空如也,不知道说什么。
但她知道该如何吸引男子,于是她仰着头,双手交叠于胸前,做出一副孺慕地样子,崇拜地盯着黑衣少年的眼睛。
黑衣少年被这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手足无措,求救般地用手肘顶了一下身旁的白衣少年。
可谁知,上官花流非但没有解围之意,反倒是用折扇轻掩唇角,遮住了自己幸灾乐祸的笑容。
妊抱枝实在是看不下去陈揽月这副蠢样子,打破了尴尬的气氛:“我记得,我未曾告知过你我的姓氏。”
黑衣少年见妊抱枝开口了,连忙接话:“陈大娘子有所不知,若想要了解一个人,总是有办法的。”
“我不喜欢别人这样称呼我,”妊抱枝的目光锐利,说出的话也丝毫不留情面,“尤其是你。”
“那小娘子喜欢什么称呼。”少年似乎从来不会生气,只是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
陈揽月见二人隔着她搭话,十分不满,眼下见着自己终于能插上一嘴,连声道:“酱萝卜!她喜欢别人叫她酱萝卜!这名字还是我给她起的呢!”
“酱萝卜?”黑衣少年细细品味着这三个字,“这个名字倒是有趣,只是不知道陈二娘为何取这样的名字?”
“因为唔唔唔——”
妊抱枝左手揽住陈揽月的腰,往自己怀里带,右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再不采取行动,她能把所有事情都给抖落出来。
平时只知道陈揽月蠢,但不知她见了男人竟然能蠢成这副样子,这脑子拿秤砣一称,数字绝对显示个二百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