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之上,三声警钟响起,清军砲车甩出的巨石先后飞至,一发接着一发轰击在外墙。
王进朝瞅准建虏换弹的空挡,当即换下箭楼上的步卒弓手,改由火器营登墙进行反击,而替换下来的士卒将按序进入瓮城中待命。
开战前,崇祯与王进朝曾进行过无数次攻防演算,根据清军惯使的砲车、火炮之射程,制定了一套较为完整的方案来应对。
大同城中央以尽数被清空,除了四面的城防守军倚墙而立外,其余人等已全部转移至城西。此举目的在于空出近半个城中居所作为“受击区”,用以迎接敌方远程攻势。
清军目前身处的东面平原,因其坦途平整,建虏可以很轻松地将攻城器械展开摆放。但没有高坡,加上原本在城外设立的军台被明军推平,所以无法做到居高以临下来洞悉城内动向。
在清军渡过御河前,面对大同高耸的城墙,厚实的墙砖以及崇祯提前准备的“纵深”,失去了视野优势的清军,仅依靠远程炮火取得的战果会变得非常有限。
狗叼子一身轻装打扮,身后背着两面明黄小旗,听到警钟的那一刻便撒开脚丫沿路狂奔,风也似地跑向城内。
崇祯在城墙与大营的道路上,以二百步为距设“飞足”传令,传令兵们以奔跑接力的形式将战情、命令来回传递。作为身处东侧最接近战场的飞足,狗叼子自觉身负千斤重担,眼见离下一个传令位置越来越近,焦急地挥舞手臂大喊:“建虏砸砲!建虏砸砲!”
下个飞足蹲在道旁,远远竖起耳朵,在确认自己没听错后,不等狗叼子跑到,便已动身跑向下一位。
狗叼子喘着粗气,打算学那人一样蹲坐在道旁,结果屁股刚粘地,突然记起万岁爷曾说过传令兵要尽量寻找遮掩躲避,于是干脆挪到一旁的院墙下等待。
崇祯正坐帅营之中,正盯着舆图默默盘算,先是隐约听见钟声从身后传来,片刻功夫传令的飞足便带着建虏砸砲的消息赶至。
无需自己下令,王进朝必然已按照预设,开始组织火器营反击。崇祯想了想,冷静道:“告诉王进朝,务必盯着建虏器械打,先打火炮,再打砲车。”
“诺!”
传令兵方走,崇祯便有些按捺不住,在营帐中来回踱步,无法静下心来思考。
这种情绪很难描述,既不是胆怯也不能用紧张概括,直观的感受便是四肢微微发酸,呼吸不再轻松。
尽管自己先期做足了准备,可临到大战开启仍是难免心乱啊,崇祯不由在心中轻叹。
之前整顿兵备时,火炮一项可堪用者十八门,其中三门为小型佛朗机,十五门为虎尊炮,在经过清理和简易的保养后,全数列装火器营中,用以东线战场。
“快!架炮!”王进朝先一步登上城墙,指挥着火器营的炮手。虎尊炮重量较轻,约三十六斤上下,一人便可轻松捧起,而即便是小型佛朗机,仍重有百斤,非多人合力不可。
王进朝一边远眺城外,一边大声催促着,见最后一门佛朗机被搬了上来,立刻喊道:“填药!”
虎尊炮、佛朗机构造不同,炮手操作的手法也因此不一,虎尊炮为前装,佛朗机为后装。每门虎尊炮仅需一名炮手操作,装药瞄准点火一气呵成。而佛朗机因其后装特性,分成母炮、子炮,要相对复杂的多,需三名炮手协作。
炮手们将两门佛朗机用配套的木架固定好,架设在城墙中央,虎尊炮则向两边依次展开。
和度见一波砲车投射均打在城墙上,立刻下命砲车向前再推进三十步。
“和度贝勒,请您远离这里,小心明军的火炮。”和度身旁的戈什哈劝说道。
和度听完,点头表示认可,虽说瞧不起汉人,但汉人发明的火炮着实厉害,祖宗前车之鉴在先,理应慎重。当即带着戈什哈向后退至三百步开外的空地上,远远观望。
吴惟华回营复返,带着八旗汉军中的乌真超哈,推着八门清军特制的“红衣大炮”赶赴至阵前,在和度的示意下,停在两百步的位置。
火炮能将类似“砲车”这般的投石器械淘汰,关键在于射程。
耗时耗力的砲车需要十余人操持,投射范围不过一百五十步,而仅仅是小型的佛朗机炮便能轻松达到二百步左右的射程。
即便虎尊炮的射程不足轰击清军阵地,王进朝仍然下令装药开火,第一仗,必须打出声势。
随着一声令下,城楼上火炮齐鸣,冒起屡屡青烟。
“轰。”
“轰。”
“轰。”
来不及去看对面,王进朝捂着头盔大喊:“趴下,全部趴下。”
又是十数枚巨石蜂拥而至,这次砲车的距离更近,对应着巨石会飞的更高,城墙“嗡嗡”地震颤着,浓烟之中夹杂着灰尘迷的墙上守军睁不开眼。
一颗特立独行的巨石划出一条高高的抛物线,越过瓮城箭楼,越过城楼,直直摔入城中。
狗叼子正带着传回的命令往城墙赶,突然眼前事物一变,仿佛天黑了一般。不禁抬头向上看去,只见一颗巨石悬在头顶,挡住了所有光线。
狗叼子手足无措,只得向前扑倒在地,情急之下只得闭上眼见咬着牙大骂:“你娘!”
如玩笑般,巨石擦顶而过,砸中身后一处民居之中,“砰”地带起无数木石残渣。
“老子命真大.....”狗叼子惊魂未定间只感觉胸口、手臂上火辣辣的疼,疼痛让他回想起自己的本职。
咬着牙手足并用,起身继续向前跑去。
“炸膛了!”
“将军,炸膛了!”
王进朝从地上爬起,循着叫声的方向看去。最外侧的一门虎尊炮炮管中央开了花,侧翻在墙角,附近死伤一片,哀号不止。
“你们继续擦管,装药!”王进朝一边命令着其余人,一边走向炸膛炮的位置。
掌炮的炮手离得最近,已然死的不能再死,双手被炸飞不知去向,脸上身上扎满了铁刺、铅子。王进朝满脸痛苦地走上前,将炮手脸上的铁刺扯出,用手抚平他的双眼。
“打旗语,唤人来把伤员抬下去。”王进朝呼唤起墙上的传令兵。
......
和度不在乎身边的奴才笑话,自顾自地用双手捂住耳朵,说道:“红衣大炮什么都好,就是炮声太响,和打雷一样。”
心腹戈什哈心领神会,抬手向前方的吴惟华示意,开炮。
“呲啦”,红衣大炮的引信被点燃,炮手们纷纷后退,“轰隆隆”地八声巨响,仿若平地里的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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