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王府于明太祖洪武二十五年动工,以应天皇宫为蓝本营建,总占地二百八十五亩,南北长二百一十丈,东西宽七十八丈。
其中大小宫殿二十几座,房屋八百余间。殿宇深邃,回廊曲折,廊庑连接,屋宇错落,极尽王家气派。
就是这样一座前后有十一任代藩在此生活和处理政事,奢华不输于皇宫的王府,最后随着朱传?的死,藩王之治宣布告终,硕大的宫殿被留守大同的闯军所掳掠霸占,早就空空如也。
若是有文官在,夺回大同后,定然会劝谏崇祯搬进代王府,这样可以向百姓传递一种朱家皇权恢复的讯号。
但崇祯自己对此不以为然,这类皇权象征一律被他归纳为虚头巴脑的事情,相比之下他更注重事物的实际作用,这才有了大手一挥,将几万难民安置进王府的想法。
崇祯下令,姜瓖执行,身为武官自然不会像文官一样思考问题,在把全部难民赶到王府内各门之间的空地,安排了士兵把守后便不再理会,至于说崇祯给他叮嘱的登记造册、妥善安置之事忘的一干二净。
在姜瓖看来,左右不过一群贱民,放他们进来已是仁至义尽,陛下简直多此一举。
尽管王府已不复当年恢弘,但在普通老百姓的眼中,仅仅是四周的朱墙就已经高不可攀,这辈子能进来这一次,就算投对胎了。
空地上也无遮挡,数万人就这样淋着雨聚坐一团。有的人是推了车出来的,车上放了被褥茅草,便想了办法将一些农具绑着立在车旁,把被褥摊开覆在上面,再铺一层茅草,简简单单有了一小片可以避雨的地方。
那没地方避雨的人呢?批蓑撑伞,再惨点的,淋着雨一言不发坐在地上,世道艰辛好像已经习惯。
有个满头鹤发的老头站在自家搭的车篷下,手里拿着旱烟袋,忧心忡忡地看着周边淋雨的村人,有个娃娃脸冻的铁青缩在大人怀里。
老汉将烟袋在车轱辘上敲了敲,冲着旁边躲雨的儿子说道:“铁生,跟爹走。”
铁生环抱着手臂上下搓动,这样身子能暖和些,“阿大,雨还下着呢,额不去。”
“个球娃子的,找打!”
铁生大腿上被老汉踢了一脚,这才不情不愿的跟着走出篷子,只觉得雨打在身上可冷,不晓得老头子非要出去干啥。
老头领着路,走在前明,嘴里念叨着:“再这么淋下去,得死人了。”
走了好远,直到两人身上衣服湿透,这才在大门处见着看守的士兵。
“慢着,你俩要作甚?”士兵用枪尖点了点,示意二人停步。
本来再走得近些,进了大门底下就淋不着雨了,可看这守兵架势,二人不敢再挪步。
大门上悬有一牌匾,上书端礼门三个大字,兵士们站在遮风挡雨处,老头领着儿子站在雨中,中间不过三步之隔。
老头擦了擦脸上的水,愁眉换笑脸,说道:“额是牛头村的里长,想问问军爷知不知晓上面的大人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安置咱们呐?”
“这不是安置好了?去去去,回你自己的地儿去。”
“诶,军爷莫怪,咱就是想问问,雨这么一直淋,不是回事儿啊,大人让咱们进了城,就不管咱们了么。”
“大人的事也是你个老东西能编排的?去你的吧。”士兵说罢冲老头踹了一脚,倒也没用多大力道,只不过动作和老头踢铁生如出一辙。
老头被揣的踉踉跄跄,向后倒退,幸好铁生扶的快,若是摔跤后脑勺着地,怕是要遭。
铁生一边扶着老头,一边冲士兵骂道:“狗仗人势的东西。”
“嘿,你小子说啥?再说句额听听?”边上的几名士兵见状也都围了过来。
老头见铁生还要再说,一巴掌抽在他脸上,铁生一愣,一脸委屈地看着老头。
“军爷对不起啊,傻儿子不懂事,别与他一般计较,咱这就走,这就走。”
“不准走,让他说。”
“铁生,跪着给军爷赔罪,几位军爷,咱给您磕头了行不。”
老汉按着铁生的头一起跪下磕头,地上“咚咚”直响。
几个当兵的见两人这般,正想就此打住,放他俩一马。
冰冷的雨水落在铁生脸上,滑到眼角时竟感觉是热的,被逼着淋雨,被逼着道歉,被逼着磕头,委屈至极的铁生流着泪,后悔当初为什么没跟着造反。
“老子要捣死你们!”铁生一时间想不开,甩开老头的手,咬牙切齿从地上爬起,挥着拳要朝士兵们冲去。
不过好像就连老天爷也看他不起一般,铁生脚底打滑,摔在地上,登时满嘴鲜血牙崩满地。
士兵们被他一声怪吼,吓了一跳,正想防御,却见着他那窝囊废模样,哈哈大笑。
老头手脚无措地爬到铁生身边,缓缓扶起儿子,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了,二人相互依偎着往回走。
“儿啊,咱不配跟当兵的斗,别怄气了,行不?”铁生嘴巴摔麻了,说不出话,黯然地点头答应。
“唉!”老头仿佛一瞬间又苍老了许多,这世道啥时候是个头哟。
“眼睛长屁股上了?都滚开让道!”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呵斥,崇祯骑马领头在前,身后跟着陈拙和亲兵,守门的兵士还想上前询问来者何人,遭陈拙痛骂。
之前在军营,崇祯想起难民的事,向陈拙问起,陈拙嚅嚅不敢言。崇祯看他反应,隐隐猜出实情,当即骑马赶来代王府,他要亲眼看看。
路过老头和铁生时,崇祯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见铁生满脸是血,旋即调转马头折返。
“老人家,这是什么情况?”崇祯指了指铁生的脸,老头向后望了望守门兵士,守门兵士也聚在一起望着他,老头犹犹豫豫不敢说。
直到他想起铁生满是鲜血的脸,嘴里好牙只剩几颗,这才一咬牙将事情经过说出。
“你们办的好啊,好的很啊!”崇祯气的面部发紫,掌着马鞍的双手直颤,自己费尽心力收拾民心,转眼又被丢得一干二净。
冷静下来,保持冷静,崇祯在心中不停劝着自己,现在还没到时候。
“你们几个去,把领头的砍了,其余冷眼旁观者鞭五十。”
“诺。”
“陈拙,召集城中医者来代王府,另外传令孙宣怀,朕需要他立刻准备大量干燥衣物、被褥、吃食运过来。”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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