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杨柳岸,晓风残月。
孙若微折了几根柳枝,却依旧没有折断脑海中纷乱的思绪。
看着集市上出早摊的人越来越多,她感觉腹中有些许饥饿,忽然特别想吃一碗面,便起身向集市走去。
走着走着便恍了神,等回过神来,已经到了那个熟悉的面瘫。
“姑娘!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老大娘一眼就认出了孙若微,看着店里人不多,便放下手中活计迎了上来。
孙若微笑道:“今天起得早,迷迷糊糊就到这了!”
老大娘左右张望着:“小壑呢?今天没跟你一起来?”
“小壑?”
孙若微愣了一下,跟朱瞻壑相处了那么久,她只知道他姓黄,却从未听过他的名字。
原来他名字叫壑……
她笑了笑:“他今天没来,就我自个儿吃。对了大娘,你知道他是哪家的公子么?”
老大娘打量她了一眼,一双眼睛露出暧昧的神色,摇头道:“这我还真不知道,只知道他家世不错。怎么了?需要大娘帮你拉媒么?”
孙若微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赶紧岔开话题:“没有的事儿!我就想着他家世那么好,肯定帮衬你了不少。”
老大娘不满地唠叨:“瞧你这话说的,我开面馆凭本事吃饭,哪能天天想着别人帮衬?小壑他爹倒是想过帮衬我,说要帮我开应天最大的酒楼,这些当官的整日不干正事儿,摆谱倒是一流。真有能耐把国内外的贼寇都给收拾了,整天惦记着面馆,没出息!”
一席话惹得孙若微哈哈大笑,郁闷一晚上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一碗面下肚,舒服又满足,便开开心心地回到了古玩铺。
上午时分,徐滨又来找她了一次,还是被她拒绝了。
徐滨神色有些不虞,还想说什么,却被孙愚唠叨着赶了出去。
他一走,孙若微的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倚靠着门框就这么等到了中午。
未时,一个身穿白衣的青年从骑着高头大马街角出现。
此时的朱瞻壑一改往日随和的装扮,穿了一身锦衣华服,看起来风采更盛几分。
孙若微不由眼睛一亮,初见之日朱瞻壑一身锦衣卫的飞鱼服,虽然眼神温润但却锐意十足。
往后几日,他总是身着便服,举止看起来自由散漫,倒像是个不拘小节的书生。
此刻的他,少年意气,怒马鲜衣。
“哒哒哒……”
马蹄声接近了,朱瞻壑骑在马上,笑着向孙若微伸出一只手:“来!上马!”
孙若微短暂地恍了一下神,笑道:“黄公子今日鲜衣怒马,倒有了几分纨绔的样子。”
这句话像是在损人,但神态又不太像是损人。
朱瞻壑也没生气:“平日里不好好打扮,是害怕招蜂引蝶,不然我‘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名声白来的?”
“呸!你还真不要脸!”
孙若微脸颊微微一红,啐了一口,心中却是念了两边这句诗。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她抬头仔细看了一眼朱瞻壑明净的侧脸和温润的眉眼,感觉用这四个字形容又算不得过分。
“座驾都来了,你不上来么?莫非孙女侠临阵退缩了?”
朱瞻壑冲她挑了挑眉毛,挑衅意味十足。
“谁说我临阵退缩了?”
孙若微看了一眼他修长有力的手,下意识伸了过去,在快要触碰的时候忽然一个转向,抓着马鞍一个纵身便越到了马背上。
朱瞻壑不禁莞尔:“坐我后面,你可能坐不稳啊!”
孙若微哼了一声:“江湖儿女,岂能在纨绔臂弯做小女儿之态?你放开骑便是,就算摔得筋断骨折,也不让你赔一文钱!”
“这可是你说的!驾!”
朱瞻壑玩心大起,一鞭便抽到了马屁股上。
这匹本来就是皇室精心饲育的骏马,得到号令以后,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啊!”
孙若微低喝一声,没想到这匹马竟然这么快,赶紧抓住朱瞻壑的衣服,却依旧坐立不稳,无奈之下,只好死死地搂住他的腰。
在他的白衣之上,她闻到了一缕皂香。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此刻,她的心头却冒出了另外一句话:幸得识卿桃花面,从此阡陌多暖春。
不知狂奔了多久,速度才终于慢了下来。
孙若微赶紧放开朱瞻壑,神色稍显尴尬,赶紧说道:“我知道你的名字了!”
朱瞻壑楞了一下:“真的假的,你从哪知道的。”
孙若微得意道:“当然真的,面馆老大娘告诉我,你名字叫壑,所以你叫黄壑对不对?”
“……”
朱瞻壑沉默了好一会儿,面色古怪道:“黄鹤?我还江南皮革厂呢?”
孙若微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朱瞻壑摇了摇头,穿越过来这么久,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丝古代公子的意境,被孙若微一声“黄鹤”全都破坏了。
孙若微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生气,小心翼翼问道:“这也不是皇宫方向,我们这是要去哪?”
朱瞻壑没好气道:“去江南皮革厂!”
孙若微:“……”
骏马一步一步走着,孙若微坐在后面,心情也越来越忐忑,对这个叫“江南皮革厂”的地方越来越好奇。
莫非,这次要先去他家?
仔细一想,很可能。
毕竟万国宴无比隆重,自然要与家人一起赴宴。
一想到这个可能,孙若微的脸颊就有些发烫,心中愈发慌乱。
“哒哒!”
马停蹄,停在了汉王府门前。
孙若微抬头看了一眼,本来微红的脸颊迅速褪去血色,变得苍白无比。
她攥起拳头,手指冰凉:“你,你是汉王的儿子?”
朱瞻壑纵身越下马,伸出手:“自然是,不然你真以为我叫黄壑?”
看着他的手,孙若微迟迟不肯下马,一颗心越来越沉,如坠冰窖。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些天陪自己逛遍应天的,竟然是汉王家的儿子,也就是自己杀父仇人朱棣的孙子。
说什么救全体的靖难遗孤?
都是骗人的!
朱棣那种刽子手,怎么可能发这样的善心?
若他真有这种心肠,自己又岂会父母双亡,在奴儿干都司的三万兄弟姐妹又岂会现在还在吃苦受罪?
她看着朱瞻壑,眼神中原本的暖意已然烟消云散,她咬了咬苍白的嘴唇:
“你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