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尖锐的破空声响,经过加持的符箭好似闪电般刺穿夜空,其余一同离弦的弓弩箭矢更是不计其数。
怀明先生双掌拨动,一团烈焰在胸前聚敛、凝实,然后随双臂展开,化为滔天火浪,带着令人胆寒的龙吟之声,将无数箭矢阻拦在外。
箭枝瞬间化为飞灰,箭簇则融成滚烫发红的铁水,星星点点洒落荒野。
“贼首在此!”
轻松拦下箭雨攻势,怀明先生便听得远处一阵高喝,昏暗夜色中,肉眼可见数十团法宝光华飞腾逼近,他眉峰微敛,双手十指连弹,绵密火雨疾射而出。
“小心,快闪开!”前来追击的修士连声惊呼,每一点火星看似细微,却蕴含着融金焚石的恐怖威能,就算以真气法力护体,也可能被烈焰一并点燃。
追击修士分头散开,但并未慌乱失措,反倒颇具章法,顺势结成阵式,一团朦胧水波在上方扩散开来,好似大碗倒扣般,要将怀明先生罩在内中。
怀明先生冷哼一声,没有多言,双手剑指一并,烈焰自指尖喷薄而出,凝成剑形。怀明先生纵身一跃,双剑旋绞杀出,水波碗罩应声而破,好似被吹胀的气泡,炸碎成漫天水珠热雾。
然而飞散的水珠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一时间仿佛置身于琉璃世界。怀明先生五感知觉顿时紊乱,他立刻明白此乃高深幻术,对方这是早有预谋,而且摸清了自己的斗法习惯,刻意设下此计。
“上!”一声厉喝,几十道符咒光芒旋即疾驰而来,带着森然寒意,堵住怀明先生所有退路。
轰然一爆,大片森寒冰云笼罩半空,足可将成群犀象冻成冰雕的术法,将所有威力集中怀明先生一身。
冰云盘旋不息,渐渐凝成一座两三丈高的冰山,重重掉落地面。
“冻住了!我们拿下乱党匪首了!”有修士迫不及待地近前说道。
“不要靠近!”可就见冰山之中忽然有一团火光闪烁,未及反应,整座冰山轰然崩碎,火舌四下乱吐。
那些距离稍近的修士当场毙命,先是被飞溅坚冰砸得血肉模糊,紧接着被无情烈焰彻底吞噬。
有几名修士根基不俗,没有立刻殒命,却被丹陵真火焚灼魂魄,无论如何都没法扑灭,倒地打滚也毫无用处,只得惨嚎着忍受真火焚身之苦。
“幻波真法、东海冰轮,你们还有什么招数,尽管施展出来。”
怀明先生双瞳灼灼放光,须发戟张舞动,亦成焰形,抬脚迈步间,留下一串焦熔足印,火光久久不灭。
负责追击的修士无一敢上前,此时远方传来一阵朗笑:“怀明先生不愧是赤云都中斗法第一,此等小辈哪里是您的对手?贫道东海太霞,特来领教先生妙法!”
话声甫落,但见一名玉面道人,身穿鲛绡墨绿袍、手持水晶珊瑚枝,凌空飞渡而至,在黑夜中遍体放光,足见修为精湛。
“装神弄鬼。”怀明先生冷冷一声,对面太霞道人没有介意,轻摇手中珊瑚枝,半空中忽然浮现一重汪洋碧波之景,似乎要倒落万顷海水,以无可抗逆的势头,压制怀明先生的御火之功。
怀明先生面无惧色,战意大涨,正要一举破法杀敌,耳边却听到传音:
“另一边劫粮人马已经离开,你该撤退了。”
闻听此言,怀明先生没有自作主张,双掌一推,火龙冲天怒啸,直扑太霞道人而去。
“来得好!”太霞道人虚引一记,海水倾天而降,比起洪波溃堤还要猛烈的势头,火龙立刻被撞碎成无数火星,在磅礴波涛中湮灭不存。
可太霞道人立刻察觉到怀明先生转身遁逃,化作一颗火流星直奔西南,自己凝聚攻势落在空处。
“胆小之辈,这就逃了?”太霞道人正要追击,忽然有修士前来告知:“不好了!刚刚获悉紧急军情,玉津县的粮仓被劫,骠骑将军让我们立刻回防!”
“什么?玉津县?”太霞道人望着怀明先生逃离的方向,怒道:“调虎离山、声东击西!难怪是怀明先生亲自出马,就是为了将我们引开,好让他们成功劫粮吗?”
“现在怎么办?继续追击乱党匪首吗?”
“追什么?不怕对方提前设好埋伏么?”太霞道人脸色难看:“此番失利,估计那个罗家小辈又要趁机大做文章,我们也要多做些准备了。”
……
怀明先生一路火速飞遁,来到事先暗合的汇合地,看到几十艘运粮船靠在岸边,兵士们将一袋袋粮食搬上岸。
“你受伤了?”瞻明先生从一旁走来,看到同修身上多处破损的衣物。
“没事。”怀明先生气色如常:“倒是撞上了那个新来的太霞道人,他能够招聚东海之水,对我们最是克制,不好对付。”
“这次劫粮虽然顺利,但对方估计会加紧防备,类似佯攻,往后一段日子估计没法施展了。”瞻明先生言道。
怀明先生回身望向北方:“我收到消息,华胥国为了征调粮草,使得几个郡爆发了民变,我已经派人前去联络探听。”
“我看难有成果。”瞻明先生摇头说:“这十来年我们在北边一直进展迟缓,华胥国朝廷为了杜绝我们与北边往来,大兴保甲连坐,一旦发现任何人与赤云都有往来,左邻右舍都要遭殃,就连许多无关的江湖散修都受到牵连。”
怀明先生鼻孔喷出几点火星:“当年你失陷东胜都之后,给那昏君提议对赤云都下手的人,就是罗翼!如今不过是故技重施!”
“接下来打算怎么做?”瞻明先生问道。
“我想绕开合浦郡,寻找敌军薄弱处捅一刀,试探一番。”怀明先生言道。
“只怕对面的罗希贤也是这么想。”瞻明先生提醒说:“我们眼下兵力不足,就算找到敌军防备薄弱的地方,想要扩大战果就必须调集相当兵力。如此动作,只怕瞒不过北边。”
怀明先生略显烦恼道:“又是因为那对擅长望气占候的辛家父女?我还真是小瞧他们了!”
“所幸师兄给你我准备了遮掩气数的火炼赤符,否则也没法在几处地方腾挪闪转、神出鬼没。”瞻明先生话刚说完,两人耳边就有一阵温热风息吹来,景明先生遥遥传音而至:
“速回石英城,有故人来访。”
“故人?”怀明二人对视一眼,给手下安排嘱托一番后,直接飞天赶回石英城。
当怀明二人来到碧湖庄园时,就见一人正在与景明先生对谈,形容面貌再熟悉不过,正是赵黍。
“赵黍?!你怎么来了?”怀明先生快步上前,既惊又喜。
“惭愧。”赵黍起身行礼:“先前出关之后,并未主动前来拜会三老。”
“没事,你还活着就好。”怀明先生直爽道。
瞻明先生上下打量赵黍,点头赞许:“多年不见,你修为境界大有精进,如此甚妙。”
“有赖众多前辈点拨,更兼机缘凑巧。”赵黍回答。
怀明先生言道:“当初地肺山分别之后,端兆为了确保你的安全,没有告知你的去向,如今你在何处修炼?”
赵黍一时沉默,旁边安坐不动的景明先生言道:“好了,你们别急着问这些。赵黍,你那封信给他们看看吧。”
“是。”赵黍神色严肃,将何轻尘那封信递给怀明先生。
“这是……”怀明二人不明所以,拆开翻阅之后脸色骤然:“你……这是有熊国左相的信?你怎会为他送信?”
赵黍只能坦白道:“我如今有另一个身份,有熊国赞礼司首席,徐怀玉。”
“你就是徐怀玉?”瞻明先生脸色难掩讶异:“莫怪乎近来有熊国大举推行新制,我原本还以为是他们找到昔年赞礼官的传承,没想到竟然是你。这可真是……”
怀明与瞻明二人俱是错愕难言,景明先生虽然双目已眇,却要冷静从容得多,他似乎早有预料般说道:“你能够得到有熊国左相重用,想必是受上景宗认可。我听说四仙公归山退隐、不问世事,应该也是与你有关吧?”
“不完全是。”赵黍回答说:“我曾与上景宗掌门含元子有过深谈,他认为上景宗在有熊国涉世太深,众多攀附徒众日益骄横,将成祸端,恐步崇玄馆后尘。
所以含元子掌门与左相何轻尘力排众议,让上景宗抽身而退,有熊国明定典章制度,革除旧弊。而我身负赞礼官传承,有利于礼法一统,所以出任有熊国赞礼司,广传科仪法事。”
“不愧是含元子。”景明先生连连点头:“上景宗传承至今近两千年,并非只凭三光妙法精深,也包括此等审时度势、明辨祸福的眼界。”
“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会选择有熊国。”瞻明先生问道:“你……对如今的华胥国很失望么?”
赵黍低头言道:“据我这一路所见,华胥国自发端处便有不足,经历东胜都剧变后,更是凋残不堪……”
“先别扯这些。”怀明先生打断赵黍话语,他盯着手中信件,扶额感叹:“你、你这是替有熊国当说客?”
“我听说赤云都近来战事艰难,兵甲军器不足,连粮草都难以为继。”赵黍语气小心谨慎,唯恐触怒这位性烈如火的前辈:“赤云都乃是征伐无道、为百姓请命的义军,如果兵甲粮草充足,不正是百姓之福么?”
怀明先生看着赵黍久久不语,随后嗤笑问道:“这些话是谁教你的?那个左相何轻尘吗?”
“不是。”赵黍诚恳道:“我只是希望给赤云都找一条出路。昆仑裂土分疆已逾百年,无数生灵殒命于这场乱世,若能尽早平定纷争、一统昆仑,才是太平安定之世,这也契合三位前辈夙愿。”
“然而呢?”怀明先生语气古怪:“接下来是不是就要我们赤云都乖乖交出兵马,上下接受有熊国册封?”
赵黍回答说:“三位前辈与赤云都众弟子如果愿意,皆可获封官爵,若是不愿意,想要重振宗门传承,有熊国也会准许,不像崇玄馆当年那样借馆廨之制的名义征讨各家宗门。”
“看看、你们看看!”怀明先生一把将信件扔回给赵黍,对两位同修说道:“这种口吻、这种语气,跟当年张端景几乎一模一样!”
赵黍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好,当年便是老师张端景劝导赤云都归附华胥国,可结果却不尽如人意,也难怪怀明先生无法接受。
“我真是后悔当初在地肺山救你一命了。”怀明先生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你哪怕是缩在山里清修一辈子,哪怕从此不问世事也好,为什么偏要搞这一套?”
“师弟,莫要恼怒。”瞻明先生语气平和,他对赵黍说:“有熊国左相的意思我们已经明白,但恕我直言,他想要的恐怕不是归附,而是吞并。信中提到给我们提供兵甲粮草,不就是希望我们继续牵制华胥国,好让有熊国分出精力来对付九黎与瑶池两国么?”
赵黍没法反驳狡辩,因为何轻尘就是这么打算的,而且这种事也并非什么阴谋算计。
“当年有熊国容不下我们,趁着五国弭兵之时,大举发兵催逼,加上张端景劝导,我们这才不得不来到华胥国。”怀明先生怒道:“现在倒好,看我们有点声势,就想着来招安了?何轻尘未免太一厢情愿了吧!”
赵黍清楚,要不是自己与赤云三老有往日缘分,被喷个狗血淋头都是轻的。
“我明白前辈恼怒,但如今有熊国是左相主政,不比当年。”赵黍言道:“而且左相愿意亲自与几位会晤,也不用前往帝下都,就在有熊国东南,毗邻赤云都掌控的地界。”
“不见,让他自己喝西北风去吧!”怀明先生愤然离席。
赵黍神色低落,他知道这番说服极不容易,所以也不敢贸然多言。
“我去劝劝师弟。”瞻明先生临走前对赵黍说:“有些事你尚未经历过,不知道别人艰难……你也不用急着离开,就在我们这里多留一段时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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