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事态有变!”
密室之中,邓飞豹对着铜盆水面急切言道:“温禄县令一连数封求援信送往新安屯,要请夏黄公前来,弟子不宜直接阻止,只能尽力截杀驿卒。这样下去,夏黄公很可能会横插一脚,千机灵矩将会被上景宗所掌握。”
日前一场惨败,让邓飞豹损失颇大,麾下一批精锐人手死的死、伤的伤,再也无力夺取千机灵矩。他在跟金面教主禀报时,只能大力渲染“徐怀玉”此人何等强悍,以此对自己的失策稍加掩盖。
“如此厉害的人物突然搅局,果真不容小觑。”金面教主语气中虽有几分怒意,但依旧沉稳澹定:“你不要再派人截杀送信驿卒了,以夏黄公的修为,定然能察觉到温禄县的动静,他前去相助已成定局,你约束好手下人马,不要露出破绽。”
“弟子明白了。”邓飞豹又赶紧问:“夏黄公既然前来,弟子应该怎么做?”
“千机灵矩失落估计是掩盖不住了,与其继续遮掩,不如将计就计。”金面教主言道:“等夏黄公赶到温禄县,你主动向他求助,让他出手对付那个徐怀玉,夺回千机灵矩。”
“此事当真可行么?”邓飞豹不免心生顾虑:“徐怀玉恐怕已经识破弟子出身根底,而且陶鹤龄也在他手上。夏黄公跟前任阁主陶洪九有旧,这里面的变数……”
“不必顾虑,本教主早已准备好对付夏黄公的办法,温禄县就是他的葬身之地!”金面教主言道:“你只需要确保一件事,那便是将千机灵矩夺取到手,然后立刻启动那批机巧造物。”
“遵命!”邓飞豹暗自松了一口气,接下来事况如何演变,就不由他说了算,但这也算是卸下一份重担,有教主亲自出马,也轮不到他自作主张。
果然,次日拂晓,天色微微发亮,夏黄公便领着两名弟子来到温禄县。即便身为上景宗四仙公之一,德高望重、备受尊敬,夏黄公言行从无逾矩之处,出示了紫袋鱼符和通关牒书之后,立刻被守门军士迎请入城。
温禄县令得知夏黄公来到,匆忙洗漱更衣,来到府衙正堂拜见。
“我收到求援书信便立刻赶来。”夏黄公扫了四周一眼,然后问道:“不知新任千机阁主在何处?”
“晚辈邓飞豹,姗姗来迟,万望仙公海涵。”邓飞豹此时也赶来府衙。
夏黄公点头道:“我才是来迟了,听说温禄县有旁门邪修出现,匆忙赶来。不知现况如何?”
邓飞豹抢先回答:“那个徐怀玉应该仍驻留于城北废宅之中,用妖木笼罩庭院,无法感应内中情况。”
“哦?”夏黄公抚须问道:“我先前在新安屯,得知邓阁主曾经路过,据闻千机阁内有叛徒携宝物遁逃。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邓飞豹露出为难神色,拱手谨慎道:“晚辈不敢隐瞒仙公,我们千机阁丢失的,正好就是阁内至宝千机灵矩。”
夏黄公眉头微皱:“此物我亦有所耳闻,是千机阁诸多机巧造物得以运转启动的关键,怎会落入他人之手?”
“非是他人……唉!仙公既然来到,那晚辈也只好明言了。”邓飞豹说:“带走千机灵矩之人,正是前任阁主的侄子陶鹤龄!”
“是他?”夏黄公露出疑惑神色:“我也见过此人,并非是邪恶之徒。”
“仙公有所不知,晚辈刚刚接掌千机阁,开始清点府库簿册,才得知陶鹤龄为求私利,暗中兜售部分机巧器物给外人。”邓飞豹信口雌黄道:
“我带着一众长老上门查问,却不料他从陶洪九手中窃走千机灵矩逃走。陶阁主因此一病不起,临终前希望我追拿陶鹤龄,以免此物落入妖邪手中。”
“如此看来,那个徐怀玉出手救下陶鹤龄,应该说明两人早有勾结。”夏黄公怒上眉梢,沉声喝道:“过去倒是我看走眼了,没发现此等败类!”
邓飞豹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夏黄公果然信了自己的说法,而且还替自己把尚未出说的话补完整。
“正是如此!”邓飞豹假惺惺言道:“不过,陶鹤龄应该只是年纪尚轻,没见过世面、经不起诱惑,只要拿下那徐怀玉,我等可让陶阁主后人改邪归正。”
夏黄公抚须沉吟,同时用手中长杖轻点地面几下,不见什么大动静,可邓飞豹能够感应到凝炼至极的法力沿着地面扩散开来,转眼将府衙和周围屋舍囊括在内。
这股法力可以逼退一切妖鬼精怪,气象中正厚实,术法灵验一如其人,内外不二。
邓飞豹听说,修仙之人结化胎仙后,气通造化、结胎成象,能够通过存想精思,使得自身气象化为形质近乎实有之物。
四仙公中,玄图公的胎仙法象为星斗图卷,一旦发动起来,可将人困于茫茫星河之中;方圆子则是千丈雄峰,举手投足有山倾之威;夷真子精通剑术,胎仙法象与飞剑不分,讲究人剑合一,所向披靡。
至于夏黄公,在旭日神教的机密要闻中,此人胎仙法象与手中长杖一体不分,可谓是将本命法宝之说贯彻到底。
望向这柄外貌平平无奇的指玄杖,传说此杖指病病消、指水水竭、指山山崩,妙用无穷,至于划定结界、驱逐妖祟,也不过是拄杖轻点地面几下而已。
夏黄公此人并不以擅长斗法闻名于世,他往常不是开坛宣讲仙法玄理,便是行走有熊国四方,普救百姓。
教主率先要对付夏黄公,也不知是存有怎样的打算,邓飞豹心中忧虑,却无法对人诉说。
“奇怪。”夏黄公施术完毕,言道:“我刚才探查一番,并未发现妖邪气息。驻留城北的那位徐怀玉,不像是左道邪修。”
邓飞豹赶紧补充道:“仙公莫要被此等奸邪小人迷惑了,徐怀玉手段狠辣至极,晚辈此前登门拜访,好言相劝,打算收回千机灵矩,可徐怀玉猝不及防,一举重创了我千机阁供奉的几位修士。若非晚辈身手尚属敏捷,躲过一劫,眼下估计就不能与仙公交谈了。”
夏黄公点头一阵,又问:“此人可有说自己师承来历?”
“他自称是玄圃堂出身。”邓飞豹丝毫不信:“但我怀疑这是他用来掩饰身份的手段,玄圃堂传承早已断绝,怎么会有如此厉害的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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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黄公言道:“或许他是偶然获得玄圃堂的仙法传承,自修有成。我感应到此人气机清正,若是温言示好,应当可以请他让出千机灵矩。”
邓飞豹有些不耐烦,心想夏黄公这人忠厚得有些迂腐了,眼下哪里还能慢吞吞地商量?尤其是被徐怀玉一眼震慑心神后,邓飞豹便确定此人真是从尸山血海爬出来的狠角色,好话软话是听不进去的,只有比他更强大,才能将千机灵矩夺回。
“仙公大仁,晚辈由衷钦佩。”邓飞豹添油加醋起来:“可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修炼正宗仙法,行阴邪奸恶之事的人并非没有,徐怀玉便是其中之一。
而且晚辈日前发现有少数妖物潜入城中,意图给水源投毒,害寻常百姓反被,幸亏阻止得及时。晚辈猜测,这些妖物就是徐怀玉招聚而来的党羽。”
“竟然还有此事?”夏黄公微露愠怒:“难怪磻阳郡附近水脉不净,原来是此人作祟!”
听到这话的邓飞豹心中渐渐安定下来,庆幸夏黄公是忠厚长者,寻常百姓遭遇不幸,最能勾动这种人的心绪。
即便是结化胎仙的当世高人,也并非草木土石般无情,牵着对方的鼻子一步步进入陷阱,邓飞豹心中颇为欣慰。
三人交谈一番,确认了城北情况,温禄县令已经让荒废宅院周围民居暂时搬离,以免斗法之际波及无辜,而邓飞豹则讲解起徐怀玉的修为法力。
听完邓飞豹的转述,夏黄公轻叹一声:“果真不是等闲之辈啊,先前你们进攻还能保全性命,应该是他并未认真。”
其实邓飞豹如今也省悟过来了,旭日神教三位护法完全不是徐怀玉的对手,一合即败,足以说明双方差距宛如天堑。
只是明明徐怀玉轻而易举就能杀死自己,那他没有动手,究竟是有何图谋?
但现在顾不了这么多了,上景宗四仙公之一亲身到此,那个徐怀玉本事再大,也断难取胜。
……
“来了。”
赵黍斜挽宝杖席地而坐,原本他正在闭目养神,忽然抬眼说道:“不愧是上景宗四仙公之一,气象森严广大。”
即便事先约定要羊装败退,可是当赵黍感应到夏黄公气息时,宛如山林鸟兽预感灾变逼近,他立刻就明白,哪怕双方公平一战,自己也没有多少胜算。
修仙一途,越往高处攀登越是艰难,修为境界的差距自然也越大。
如今赵黍内守胎息,对上玄珠升入泥丸的钱少白依旧可以轻松获胜,但是面对已经结化胎仙的夏黄公,则多有不如了。
不过要真是到了生死相搏的关头,就无所谓公平较量,赵黍还有青崖仙境与好几件仙家法宝,真要斗起来不求全胜,保全自身想来不成问题。
“长烈子道友,稍后还请你护送陶小哥离开。”赵黍言道。
“自当尽力。”长烈子答应道。
陶鹤龄则表情凝重,看着手中的千机灵矩,问道:“仙师,真的要将东西交出去么?”
“如今情形,仅凭你我无法单独扳倒邓飞豹。”赵黍解释说:“他和他背后的旭日神教,已经成为不容忽视的隐患。就算我违背诺言,现在就冲出去杀了邓飞豹,试问你觉得自己能够返回千机阁,从此平安无事么?”
陶鹤龄低头不语,赵黍接着说:“邓飞豹能够接掌千机阁,除了自身才能,也包括与千机阁其他人的结交,以及他在朝中同党相助。这哪里是杀一个邓飞豹就能解决的?
我不喜欢左相的手段,但在眼下,我拿不出一个更好的解决之法。你想要重返千机阁,不如等左相涤荡朝野内外,让别人替你将邓飞豹和一干党羽消灭干净,再名正言顺回归。”
“我明白了。”陶鹤龄无可奈何,将千机灵矩交到赵黍手上。
“你们做好准备吧。”赵黍言罢起身,玉树宝杖一顿地面,笼罩宅院的粗壮藤木活动起来,卡卡作响。
就见藤木表面长出无数尖刺,随着藤木一挥,成百上千的尖锐木梭飞脱而出,朝着徐徐飞近的夏黄公射去。
“先下手为强么?”夏黄公心下暗道一句,指玄杖隔空遥指,面前好似暴雨一般的木梭尽数停顿,收摄倒转飞回。
“法力果然还是比我强。”赵黍自嘲发笑,他施术射出的木梭被对方反制,这里面没有任何花哨取巧,就是全凭高深法力强夺木梭。
眼见木梭逆射而回,藤木聚拢拼合,宛如一面擎天大盾,任由木梭钉在表面,炸起一团团木屑纷飞。
“走。”赵黍此时对陶鹤龄两人传音,长烈子施展赵黍给的符咒,两人隐去身形,赶紧离开这座荒废宅院。
与此同时,赵黍并指掐诀,原本坚如磐石的藤木骤然软化,粗干分裂成无数细长翠绿藤条,顷刻间宅院内外遍布绿萝藤蔓,绚丽又妖异。
“我乃上景宗夏黄公,你便是玄圃堂徐怀玉?”夏黄公凌空而立,居高临下喝问道。
“是我,你待如何?”赵黍耳边同时听到对方传音:
“左相的安排我已明了,邓飞豹麾下人手在暗中窥视,就算夺得千机灵矩,估计也不会放你离开。”
赵黍也传音回道:“他们拦不住我,倒是夏黄公您要小心了,旭日神教将一批机巧造物暗中运来磻阳郡,他们用意不纯,很可能就是要对您下手。”
“此事我已了然,多谢徐道友提醒。”夏黄公问道:“另有一事,你真是玄圃堂的传人么?”
赵黍闻听此言,立刻就明白夏黄公也不清楚自己真实身份,起码左相与钱少白没有透露太多。而自己虽然有《素脉丹心诀》的功底,但身上气象定然杂糅难测,所以夏黄公怀疑赵黍不是玄圃堂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