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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流金封百脉

    耳边风声呼啸,长烈子浑身僵硬、筋骨麻痹,却能清楚看到一名形容魁伟的披甲武将,带着自己御风而行,两侧街巷屋舍连排后掠,强烈气机自四面八方压迫而来,让长烈子张不开嘴,显然是被相当高明的遁术裹挟离去。

    片刻之后骤然停下,长烈子发现自己来到一处幽静庭院,周围杂草丛生,显然久久未被打理。

    “你、你是……”长烈子刚要说话,身子一僵,筋骨刺痛,直愣愣跌倒在地。

    衡壁公见状,立刻将他带到一旁屋中,陶鹤龄看到长烈子这副模样,不禁问道:“此人是生病了么?”

    “不是。”衡壁公皱眉摇头,紧盯着长烈子说:“这应该是受到魔镇诅咒,气脉筋骨僵固而不得动。”

    此时就听赵黍的声音从屋外传来:“这是流金封脉咒,将书符金简化为流金,能够沿着修士所发气机,反侵入窍、顺经走脉。流金缠上修士百脉筋骨,可一路侵入腑脏,汲取修士体魄生机,最终使其全身内外结固成金石一般。”

    陶鹤龄听到这番叙述,不由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而衡壁公回头朝赵黍拱手道:“师君,我已将人救出,接下来要怎么做?”

    “继续在远处盯着邓飞豹一行,但不要惊动他们。”赵黍说:“另外留意温禄县外围一带,若是有大批人马暗中赶来,速速回报。”

    “遵命。”一声应答,衡壁公身形凭空消失不见。

    即便知晓修仙之人有召遣法箓将吏的本领,但亲眼见到一位仙将显形,陶鹤龄还是忍不住大为惊叹。而且这位仙将还称呼赵黍为“师君”,莫非他真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赵黍来到长烈子身旁,抬手试探脉象,对方不明所以,想要开口说话,却感觉半张脸都麻木无觉,舌头好似抽筋一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叫徐怀玉,适才便是我暗中传音。你所中流金封脉咒,与金关玉锁咒、金针凿窍咒,合称‘镇国三金大咒’,是天夏朝咒禁生用来对付修仙之人与各路妖邪的高深咒术。”赵黍言道:

    “身中此咒,若是不能及时解救,便只能以内守胎息、气住脉停之功强行遏止流金扩散。除非有散则为气、聚则成形的仙家真形,否则难以自救。”

    长烈子闻言心中大惊,他想不明白,为何一名古磐派弟子会施展出咒禁生的独门咒术,更不清楚眼前之人究竟是何来历,指引自己找到妖物、随后出手解救自己又怀有何种目的。

    然而长烈子右半身已经渐渐麻木,无数细密针刺感朝着心脉逼近,他却连求救之语也说不出。

    “仙师,您不打算救他么?”陶鹤龄在旁问道,看着长烈子脸色渐转灰败。

    “我在思考如何解救。”

    赵黍确实犯难,且不论邓飞豹为何能施展出这等高深咒术,流金封脉咒在天夏朝咒禁生传下的诸多咒术,也属于近乎无解的一类。

    在天夏一朝,赞礼官与咒禁生往来颇多,尤其是对外征讨、诛伐妖邪之时,赞礼官经常与咒禁生联手,过去双方也多有相互交流印证,有一部分咒术也融汇进赞礼官的科仪法事之中。

    比如赵黍,他就学会了祖父传下的金关玉锁咒,经常用此术禁制修士与妖物,几乎是无往不利。也正是因为这份家学根底,赵黍一眼就能认出长烈子所中乃是流金封脉咒,

    此咒几乎无法抵御,不管是用何等高明的护身术法还是守御法宝,流金咒力都会顺着气机运转反侵修士体魄,无孔不入,可谓阴险恶毒至极。即便以赵黍如今修为,也不敢以身犯险。

    不过就赵黍所知,这么厉害的咒术,也有一个重大缺陷,那便是只能在迟尺之间发动,不可能在远处隔空施咒。因此对于熟知此等咒术威力之人,从一开始就不会冒险与咒禁生近身交手。

    而流金封脉咒在天夏朝时,大多是在抓住妖邪之辈后的诛杀手段,流金封脉、灭绝生机,就算是蛟龙,只要尚未升登天门,也能活活被流金咒力所杀。

    一般而言,天夏朝咒禁生运用的所有咒术,都有相应的解咒手段,但赵黍确切不知如何解除流金封脉咒。

    “消灾解厄、治病保命的咒术,居然被弄成专害人命的伎俩,这就是天夏朝供奉的术士?”灵箫冷笑道。

    “术法不过是为人所用,而且对付祸乱世间的妖邪,难道还要嫌刀剑太过锋利,担心伤到自己就不敢用了?”赵黍言道:“据我所知,流金封脉咒这种术法,在天夏朝时也只有少数咒禁生通晓,用来战场杀伐又有巨大缺陷。”

    心念及此,赵黍也觉得奇怪,邓飞豹如果真是别国派来有熊国的奸细,怎么会施展出此等高明咒术?因为咒禁生一脉,在天夏朝覆灭之后,几乎完整保留下来,随后效力于有熊国。

    这么看来,陶鹤龄恐怕是猜错了,邓飞豹并非什么敌国奸细。

    只是流金封脉咒这等术法,等闲人物接触不到,邓飞豹能够使出此法对付长烈子,这背后牵涉的秘密,只怕比起敌国奸细要更加深邃。

    没有浪费时间多想,赵黍问道:“你有办法解除这道咒术么?”

    “先用针砭封住气脉,让咒力无处可行再说。”灵箫言道。

    赵黍当即取出一把细如牛毫的长针,刺入长烈子右半身各处要穴,使得气脉停滞不行,暂时遏制流金咒力蔓延开来。

    “这不是长久之计。”赵黍暗道:“长烈子没有胎息修为,真气生机长久停驻,只会让血肉渐渐衰败,就算修炼有成也熬不了太久。”

    “此等流金咒力既然是沿气机而行,那便导引气机,将其移转拔除。”灵箫提醒说:“咒术根本在于移变气机,你要做的事,就如同凡人凿沟挖渠,以便河水流淌而过。”

    赵黍问道:“这个办法我也想过,只是流金咒力反噬,又该如何应对?”

    “尸解升仙,多以剑杖代形,肉身解形蜕质,避鬼神耳目,以剑杖代受诸般灾厄。”灵箫提醒说:“不过此法不可轻为,更不是随便找来寻常剑杖便能代形受劫,须得常年随身祭炼,得修士气机熏染,方可瞒天过海、移变咒力。”

    赵黍望向长烈子手中竹杖,言道:“看来就是这个了。”

    确定解决之法,赵黍对长烈子言道:“你身中高深咒术,寻常手段难以解除,只能用灵杖代形法,将你体内咒力导引而出。但此举恐怕将毁坏你的随身法宝。如果你同意便点头,我立刻动手。”

    赵黍看出长烈子是太乙门人,知晓这个宗门的弟子大多身无长物,不像自己法宝众多,这根竹杖说不定随他入道修仙以来久受祭炼,早已如同身体的一部分,难以割舍,因此赵黍在动手前必须问清楚。

    长烈子脸上确实流露一丝不忍,但还是勉强点头,同意赵黍的做法,他眼下无力自保,也只能任由对方施为了。

    ……

    “太乙门?你确定真是他们?”

    密室铜盆之中,水面浮现金面教主之容,他听完邓飞豹的禀报过后,质疑道。

    “对方手持竹杖,施展出正阳千竹法,就是太乙门人无误!”邓飞豹言道:“所幸教主赐下一道流金封脉符,弟子才能克敌制胜。”

    “你杀了那名太乙门人?”金面教主问道。

    “呃……教主容禀,在最后关头,有来路不明的高人出手,卷起狂风,将那太乙门人救走。”邓飞豹担心自己担上办事不力的罪名,赶紧补充:“不过弟子也发现了,救走太乙门人的是一位法箓将吏,可见对方也是有仙家传承之辈。”

    金面教主沉默片刻,也不知是否发怒,邓飞豹心头突突勐跳,过了良久,金面教主才开口言道:

    “那头负责给水源投毒的鱼妖还活着么?”

    邓飞豹连忙言道:“虽然受了重伤,但生机仍存。他的同修也被那位太乙门人所杀,尸体扔到城门外,被拖到府衙外公之于众。”

    “将那鱼妖也一并杀了,就说是你发现的妖物同党。”金面教主言道:“此外,让县令张榜告民,就说妖物图谋向城中水源投毒,已经被千机阁与各路仙家高人所阻。但另外言明,目前尚有妖物逃窜,鼓动当地百姓告发来路不明的陌生人。”

    邓飞豹闻言立刻明白过来:“教主此举,莫非是要借当地官府与百姓,逼迫那太乙门人现身?”

    “小试牛刀一番罢了。”金面教主言道:“你既然施展了流金封脉咒,那太乙门人就算不死,也必定要闭锁气脉方能保全性命。他背后之人修为高深,或许会尝试救治,但本教主料定此非仓促可成,若外界纷乱,只怕也无暇照料。”

    “弟子明白了!稍后立刻去办。”邓飞豹言道。

    “不要疏忽大意,那位隐而未现的人物绝对不是等闲之辈。”金面教主言道:“你提到的那几只水族妖物,并非教中同道,他们死活不足为虑,太乙门人应该是发现他们在别处投毒。类似人马本教主安排了好几批,原本是打算引夏黄公入局的诱饵,太乙门人出现在此,纯属意外,不算太大的变数。”

    邓飞豹担忧道:“可是千机灵矩……”

    “太乙门与千机阁素无往来,而且一向与有熊朝廷保持距离,从来不会主动卷进朝廷纷争之中。”金面教主言道:“我怀疑那个斩杀水族妖物的太乙门人与千机灵矩无关,而是那位隐而未现的高人在幕后布局,阻挠你找回千机灵矩。”

    “那弟子接下来要怎么做?”邓飞豹主要是担心,凭自己的本事对付不了这等幕后高人。

    他可不是那种为了什么天夏复兴大业就要拼了性命的人。之前看着长烈子被人救走,他就明白对方有高人出手,甚至不敢派人搜寻,唯恐真的惹来厉害人物,一巴掌拍死自己。

    “转运机巧的人手当中,有丑牛、午马、未羊三位护法,他们会助你一臂之力。”金面教主言道:“这回你要做好接应事务,把机巧安置妥善。待得温禄县内躁动不安,逼出那位幕后布局之人,便群起而攻之,就算不能击杀,也要污蔑其为妖邪党羽。”

    《仙木奇缘》

    “弟子遵命。”邓飞豹面上恭敬,心中却是冷笑,这位教主当真丝毫不忌讳各种阴险下作的手段。

    ……

    昏暗静室之中,长烈子端坐席上,怀中斜抱竹杖,四周八盏油灯长明不灭,一尊香炉安置座前,烟气鸟鸟上升。

    静室四面墙壁悬挂绢帛,如画卷一般,在朦胧烟气间,隐约可见法箓将吏在绢帛上浮现形貌,或拄剑执戟以作护卫,或持圭持简以作辅弼,在斗室之中结成坛场,自成一方格局。

    长烈子端坐不动,好似塑像木偶一般,右半张脸浮现一层黄金色泽,隐约可见丝丝光毫从肉眼难察的孔窍中渗出,诡异非常。

    “削除死名,断绝死源,除籍死录,杀气不加,度脱一切四时五行死丧之厄。”赵黍在八盏油灯之外,步罡掐诀、诵咒行法:“贸名易形,元气受生,谨请洞天千真万圣,保命延年、拘制魂魄,削灭三尸九虫、攘除灾厄刑杀,安神定气,永镇生宫之中。”

    经咒悠远,仿佛不是只有赵黍一人诵念,而是有一众将吏齐声诵唱。静室四面绢布之上,人物身形幻变不停,好似有一大班仙家将吏乘云而过,气势浩荡不凡。

    反观长烈子,身上金铁色泽渐渐褪去,怀中竹杖倒像是染上一层金漆,就连竹杖本身物性质地也开始产生变化。

    行法已至关键之时,赵黍耳边却听得衡壁公传音:

    “师君,那批前来支援邓飞豹的人手已经动身,他们似乎察觉到法事气象,正在朝此地逼近。”

    “果然来了么?”赵黍缓缓收敛气机,从容言道:“你来护法,解除咒术尚需几个时辰,我来牵制这帮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