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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谋乱可取利

    赵黄冠翻山越岭、一路东行,待得天光大亮,来到远离坟羊鬼市的一座城镇,熟门熟路地钻进人烟市井,转眼不见身影。

    身背竹箧、乔装成行脚郎中的赵三玄眉头微皱,市井之中气机驳杂,他一时间无法感应到赵黄冠所在,只得跟着转入窄巷之中。

    可放眼所见,昏暗潮湿的窄巷之中,只有几名衣衫褴褛的乞丐,病恹恹地缩在墙角,皮肤溃烂,脸上长着难看的瘤子,一看就是因为浊气熏染而产生的病变。

    这些病患大多不为常人所喜,一些地方官府干脆将他们驱逐出城,赶到荒郊野外自生自灭。

    赵三玄心下一叹,可他此刻无暇理会,离开视野的赵黄冠,真不知会干出什么荒唐事情。

    匆忙穿过窄巷,赵三玄仍未找到赵黄冠的踪迹,就连仅存一丝气息也消散不见。

    正当他打算施展术法,面前有几名地痞,吊儿郎当地围了上来。

    “几位有何指教?”赵三玄冷淡问道。

    “把你身上值钱东西都拿出来!”地痞指喝道。

    “我只是一介行脚郎中,并无多少财物在身。”赵三玄扫了一眼,确定他们都是没有修为法力的寻常人。

    “没有?”地痞吐了一口浓痰,赵三玄挪动身子闪过,对方立刻恼怒道:“你还敢躲?来啊,把他衣服扒了,老子正好换件新衣裳!”

    几名地痞立刻聚拢上前动手动脚,赵三玄无心跟他们纠缠,威灵木铎藏在袖中轻轻一摇,常人听不见的金声传出,震撼魂魄,那几名地痞两眼一翻,纷纷昏厥倒地。

    赵三玄正要离开,却见其中一名地痞背上贴着符咒,他眼神一变,符咒瞬间发动,行气布禁,瞬间笼罩巷道中咫尺之地,直接将赵三玄困在禁制内中,令他动弹不得。

    此时赵黄冠从墙后翻出,笑嘻嘻地说:“看来大师兄也有疏忽的时候嘛……”

    然而还没等赵黄冠说完,威灵木铎不摇自响,洪钟之声由内而外发出,禁制宛如琉璃般碎裂瓦解。

    赵三玄挣脱禁制束缚,不等赵黄冠反应,五指一张,符印随掌推出,正中赵黄冠,直接将其打回原形。

    “哎呀!”赵黄冠跌落在地,像是一团毛球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随后就被赵三玄揪着后脖颈提起。

    “你在做什么?!”赵三玄喝问道:“自己乱跑就算了,居然还鼓动常人犯险作乱。你是觉得离开云岩峰,就能够肆意妄为吗?”

    “别揪别揪!”变回原身的赵黄冠胖乎乎的,短小四肢不断乱晃,试图挣脱牵制。

    “大师兄,是师尊让你来的吗?”赵黄冠眼见自己无法挣脱,只好乖乖顺从。

    “是。”赵三玄余怒未消:“你方才既然感应到我在跟踪,为何要耍这些小聪明?”

    “我以为是鬼市妖邪派来的喽啰,所以略施手段,没想到误打误撞,居然遇到大师兄。”赵黄冠赔笑说:“我原本还担心会不会招惹到什么厉害人物,既然是大师兄,那我就放心了。”

    听到这话的赵三玄略显释然,无奈叹气,轻轻将师弟放下。

    赵黄冠身子一扭化为人形,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师兄,你难不成……从我离开云岩峰后就一直跟着?”

    “这是自然。”赵三玄言道:“师尊不放心你,所以让我暗中跟随。你昨晚进了那处荒村鬼市,久久没有出来,我正准备入内一探究竟。”

    “哎呀,大师兄你可不能进!”赵黄冠连忙摆手,心想以大师兄的脾性,看到鬼市中那堆妖邪鬼怪烹杀凡人的场面,恐怕当场就要发作。

    “为何不能进?”赵三玄言道:“鬼市之中纵然妖邪横行,但我也有应对之法。”

    赵黄冠连忙说:“师尊让我去打探消息,就是不希望打草惊蛇。你要是闯进鬼市之中大杀四方,把妖邪鬼物都吓跑了,那岂不是坏了师尊的大计。”

    “师尊只是让你去打探消息,你不要擅自揣测过多。”赵三玄皱眉道。

    “大师兄,其实你也想铲除这帮妖邪吧?”赵黄冠笑着说:“别的不提,光是逍遥洞连年来犯,想必大师兄也觉得不胜其扰吧?过去为了顾守云岩峰,你和鹭真人都不方便离开,现在师尊回来了,又有苍岩公这位前辈坐镇,大师兄你肯定也想着大展身手吧?”

    赵三玄严肃道:“诛伐妖邪,不可因一时之兴。师尊派你我下山,乃是为谋定而后动。不到危急关头,我自然不会妄动。”

    赵黄冠两手一摊:“话是这么说,可要是发生意料之外的变数,就容不得这样稳扎稳打了。”

    “有何变数?”赵三玄问:“莫非逍遥洞又打算侵犯云岩峰?”

    “这倒不是。”赵黄冠详细讲述了自己在坟羊鬼市的经历见闻。

    “清河府君?”赵三玄听完之后,也陷入了良久沉默。

    赵黄冠则颇为自得:“这帮妖邪相互残杀,正好是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机会!与其费尽心思去翻山钻洞,强攻防备森严的道场,不如将妖邪勾出来。”

    赵三玄也觉得此法甚妙,可转念又道:“不妥,我觉得此事蹊跷甚多。那逍遥洞主觊觎清河府君的地盘,与那盐池神女勾结,尚属寻常,但是招揽东海修士则大为离奇。

    如今华胥国朝廷供奉东海修士,逍遥洞主身为盘踞一方山头的左道邪修,再如何猖狂,也不至于会冒险与华胥国朝廷联手。万一华胥国朝廷趁机剿灭他们呢?这么做岂非引狼入室?”

    这下反而轮到赵黄冠不说话了,他有些犯难地挠挠头,自己先前探听到逍遥洞主的盘算,一时兴奋,没有考虑到背后可能暗藏的凶险。现在被大师兄提醒,才明白逍遥洞主根本就没安好心。

    “清河位于有熊国,逍遥洞主如果要东海修士协助,只怕用心不止是清河府君。”赵三玄摇头道:“此事恐怕不是你我能够决断的,何况你要假冒东海修士的身份召聚同门,这件事也必须经过师尊点头方可。”

    ……

    “你们是说,清河府君的子孙杀了玉霄宗的门人?”

    云岩峰中,赵黍并未将其他消息放在心上,反倒是对这只言片语动了念头。

    赵黄冠答道:“逍遥洞主是这么说的,至于是真是假,弟子还没来得及查证。”

    赵三玄问:“师尊认识玉霄宗门人?”

    “不认识,但为师曾习雷霆箭煞,便是玉霄宗的传承。”赵黍说:“玉霄宗在天夏朝也曾鼎盛一时,可后来传闻门内不和,分作两脉弟子相互争杀不休,传承几乎断绝。我的老师张端景曾有幸得了其中一脉弟子留下的箭煞之法,后来融汇《疏瀹五藏篇》,另有创制。”

    “原来箭煞法还有此等渊源。”赵黄冠兴致勃勃:“既然如此,我们和玉霄宗也算有几分缘法,理应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你怎么看?”赵黍望向赵三玄。

    “弟子觉得,逍遥洞主另有阴谋算计。”赵三玄恭敬答道:“我们在离开坟羊鬼市之后,曾去清河附近探听,得知这位清河府君向沿岸百姓勒索财帛之余,每年还要供奉上百对童男童女,否则便要兴起洪水。

    弟子稍作计较,坟羊鬼市三方之中,应属清河府君势力最大、基业最厚。逍遥洞主与盐池神女对其觊觎已久,或许因为难以制胜,因此要另寻助力。”

    赵黍眼睛微微眯起,没有说话,赵三玄继续讲:“弟子还打听到,那位玉霄宗门人便是受沿岸乡民请托,前来对付河中妖邪,奈何以寡敌众,最终惨遭不幸。”

    “那如今清河府君有何动作?”赵黍问。

    这回换赵黄冠开口:“清河府君倒是没现身,不过他的一些妖子妖孙还是会在沿岸村落作祟。我们没敢轻动,还请师尊定夺。”

    “逍遥洞主谋夺清河府君的道场基业,此事不假。”赵黍立刻做出判断:“只是像他这种左道邪修,之所以为祸一方而无所畏惧,除却依仗自身修为,根本仍是世道昏乱、法度不彰之故。他若有此等自知之明,便会竭力挑动乱世纷争,比如让有熊与华胥两国再度交兵,无暇顾及他们这帮妖邪。”

    两名弟子对视一眼,各自惊疑。

    “这个逍遥洞主,倒也有几分机智,听说你是东海修士,立刻就试图谋划此等大事。”赵黍指头轻敲膝盖:“只可惜,如今的华胥国过于不堪,此等妖邪作乱,仍旧放纵不管,比起当年……罢了。”

    赵黍心中感慨,哪怕自己过去曾对华胥国朝野多有厌弃,公卿贵胄只知门户私计,可即便如此,要是有妖邪大肆残害百姓,好歹也会派馆廨修士前去对付。

    而如今的华胥国,尽管还保留着馆廨之制,也供奉了一批东海修士,甚至颇有余裕地去对付苍岩公,但是却对逍遥洞主这等妖邪视而不见。

    只是眼下归咎他人也无用,既然从逍遥洞主牵扯出坟羊鬼市,还有盐池神女、清河府君这帮妖邪,那赵黍也不打算留手放纵,他们有一个算一个,皆不能留。

    ……

    沉闷雷声传入水晶宫中,一群长有四肢、身披衣甲的泥鳅妖兵吓得瑟瑟发抖,手中兵刃掉落在地,呛朗一声,仿佛比外面闷雷还要刺耳。

    宫殿之中,鎏金冰盆里盛满鲜果,紫檀屏风上镶嵌珠玉。宫娥手持翠翎雉尾扇,轻摇香风;舞姬身披流波鱼尾裙,身姿曼妙。

    然而就是这么一处珠光宝气、华贵至极的地方,在兵刃落地之后,钟鼓止息、舞乐骤停,水晶宫中一片死寂,所有人目光不自觉地望向主座上的老人。

    这位老人身穿衮服、头戴冕旒,即便有如尘世帝王的打扮,受众人拱簇朝拜,还是无法掩盖身上一股浓浓暮气,脸色阴沉,浮现灰败之色。

    老人身前墨玉石案上,陈列着各色外丹饵药,即便是修仙之人都要细加斟酌才敢服食,老人却是随手抓了一把,直接往嘴里塞,然后用烈酒送服。

    “怎么停了?”老人声音低沉,却流露出不容置疑的气势,望向下方众人:“接着奏乐,接着舞!”

    闻听此言,宫中舞乐立刻恢复,泥鳅妖兵也赶紧捡起兵刃,巡逻值守,但却像是要逃离水晶宫一般。

    老人端坐榻上,闭目不言,丹药开始发挥效力,脸上渐渐浮现异红。

    半个时辰之后,雷声早已远去,老人身上那股暮气才消退不见,双眼一睁,精光闪烁。

    “归有德。”老人呼唤一声,殿外立刻有一名矮小的驼背汉子来到,恭恭敬敬地朝着老人下拜。

    “不知府君唤小人何事?”归有德问。

    “玉霄宗之人还在外面么?”清河府君问道。

    归有德回答说:“小人方才派得力下属前去查探,玉霄宗那几人目前已退回马蹄湾,想来施展那等雷法大耗真气,见徒劳无功,只得暂作调息。”

    “不可松懈。”清河府君说:“这些修仙之人最是狡诈,或许是故意引我们逃离水府,然后好中途出手截杀。”

    “府君胸怀韬略、神机妙算,自然早已看破此等宵小用心。”归有德连声颂赞。

    换做是以前,清河府君只会将归有德当成取笑逗乐的幸臣小丑。可现在他太需要这些谄媚话语了,只有这样才能稍稍抚慰不安心境。

    “鬼市那边,可有消息?”清河府君问道。

    “逍遥洞主日前派人传话,说他们还在延揽江湖同道,请府君再坚守一阵。”归有德小心回答。

    “坚守?我都坚守半年了!”清河府君怒道,手中玉杯直接捏成碎片。

    归有德跪倒在地,言道:“府君,只怕逍遥洞主他们不怀好心,就是要看府君您出丑啊!”

    清河府君哪里不清楚这点,当初东胜都剧变之后,山崩地裂、浊气冲天,他发现在有熊华胥两国交界之地,浓烈阴浊之气凝化成幽冥鬼市,自然召聚鬼物前来。

    原本清河府君想将其独吞,打杀了好几位强悍对手后,那逍遥洞主却引着一大帮妖邪前来,说什么鬼市乃天成福地,希望各方同道共享其利,而非一人独占。

    那时候清河府君大耗法力,麾下妖子妖孙折损不少,加上逍遥洞主巧舌如簧,引得群情汹涌,清河府君无可奈何,只得稍作退让,才奠定了坟羊鬼市三家并立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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