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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因传得洞天

    “赵、赵黍?!”钱少白吓得声音都变了,他感应到眼前之人气象深广难测,压得自己喘不过气。

    赵黍看着钱少白如此惶恐不安,心想自己深眠十年,不至于变得如此骇人恐怖吧?

    心念微动,赵黍祭起大明宝镜一照,钱少白魂魄气机立时受制,整个人僵硬倒下,此等摄魂之法比起气禁术要高明许多,也是大明宝镜的妙用之一。

    赵黍抬手轻揉眉间,凝神感应脑海中的云篆符图,倏忽间周遭景物一阵幻变,原本身处的岩窟洞室忽然化为青岩高崖。

    放眼四望,一片重峦叠嶂绵延铺展,其间古松郁郁、岩泉淙淙,隐约可见亭台楼阁、飞檐翠瓦,只是人去楼空,寂寥冷清。

    “这里是……”赵黍尚未反应过来,灵箫极其难得现身而出,空游飘飞,言道:“这里就是青崖仙境,梁韬把洞天总制真符传给你了。”

    赵黍一惊,随即问道:“可是我怎么会突然来青崖仙境?我尚未成就仙道,不可能升入洞天之中。”

    “你的肉身尚在原处,此刻不过是神魂出摄,自然动念便至,无往来之遥。”灵箫言道:“凡人肉身沉浊,不得出入洞天。但修仙之士若是得法脉传承,加之神魂凝炼足够,便能出魂入洞天。”

    赵黍渐渐明白,自己当年第一次拜会铁公,也是神魂出摄去往福地。如今能做到魂升洞天,说明自己确实修为大进、魂魄清轻。

    从古至今,便不乏修士在梦中魂登洞天、拜谒仙家祖师的传说。而因此得授仙法点化,于世间开宗立派的说法,更是层出不穷。

    原本赵黍觉得这些传说多是后人粉饰,可是当自己亲身体会,便明白前人所言未必尽是虚妄。

    “梁韬他……”赵黍来到青崖仙境,没有多少仙缘加身的喜悦,心中反倒空茫失落。

    “他要我照顾你。”灵箫语气冷淡:“梁韬自知气数已尽,临终之际把青崖真君与崇玄馆的传承都托付给你了。”

    “那崇玄馆其他人呢?”赵黍问道。

    “你昏迷之后,我也难察外界状况,只能感应到梁韬的托付之语。”灵箫说:“你既然沉眠棺内,应是被单独带离了地肺山。以梁韬心机,想要保全门人弟子,必然早就做好准备。”

    “也对。”赵黍叹息,望向青崖仙境,此间将吏不存、景物寂寥,洞天法度似乎也有几分残缺。赵黍能感应到整个洞天只是勉强维持现状,不致崩毁。

    “梁韬最初总制洞天,修为应该与你相近,起码也是在玄珠升入泥丸之后方能有所感应。”灵箫言道:“如今你内守胎息,便可吐纳洞天清气,炼形易质进展神速。”

    当年赵黍曾见过梁韬吐纳洞天清气,引得天光垂照,气象超凡,一度无比向往,没想到如今自己也有此等仙缘。

    “洞天清气……”赵黍望见一旁飘然空游的灵箫,问道:“我记得你说过,要回真元玉府重修真形法体。青崖仙境也同样是仙家洞天,是否对你有用?”

    “那是旁人的洞天,法度根基与我不合。”灵箫没有半点贪图之意:“而且别人用过的东西,多有沾染,非我所喜。”

    赵黍知道灵箫好洁,即便对他而言饱蕴精纯清气的洞天仙境,在灵箫看来也曾受梁韬的道基心境所染化,不复纯粹。

    “可惜洞天之中千真万圣不复存在,想要召摄驱策也无从下手了。”赵黍深感无奈,梁韬登坛飞升失败,当初从青崖仙境分出去的洞天云篆、将吏真形也消散无有,自己如同接管了一座无人大宅,看似富丽堂皇,但是连一个守门家丁都没有。

    没有多想,回神归位,赵黍重新审视眼下处境,他先是仔细观察那副铁棺,发现棺内还有一个玉匣,打开之后是一枚紫气金光流转的神丹。

    “九鼎神丹?”赵黍立刻认出此丹,梁韬传给他的洞天总制真符,内含青崖真君法脉传承诸般精要,其中就包括各色外丹饵药与炼制之法。

    九鼎神丹可说得上是青崖真君一脉外丹炼制的最高成就,此丹非凡人可服,要以凝就玄珠之功炼化神丹,使其如另一枚玄珠潜藏关元气海。

    若是遭遇杀劫,有损修为根基,只要没有当场死亡,潜藏气海的神丹便会发挥效力,让修为法力恢复如常,哪怕有肢体残缺也能接续再生。

    除了此等护持修为根基、重塑肉身之功,九鼎神丹对结化胎仙、炼形易质也有极大助益。

    结化胎仙并非寻常清修用功可得,必须肉身形骸由内而外重新萌发生机,宛如妇人妊娠、怀胎十月。

    修士在此过程中,肉身化去凡质,神魂体魄完全凝炼合一,结成胎仙,虽仍寄托在身中,但此时已是半仙之体,呼吸清气、自然身轻,御风乘云如同常人步行。

    结化胎仙比凝就玄珠要难得多,哪怕有九鼎神丹,也不过是辅助,真正还是要看修士本人对清静要义领会到何种程度。

    这些不完全是赵黍自行悟出,大部分是梁韬留在总制真符的指引,赵黍心念一动便自然想到,如同沉埋已久的回忆。

    阖上玉匣,赵黍从怀中取出真元锁,询问灵箫道:“我见梁韬曾以真元锁收摄外物,具体是如何做到的?”

    “梁韬是以仙家境界洞悉妙用,你学不来。”灵箫言道:“运明堂玉镜赤光,注目空书六合八角之符,便能与真元锁交感。”

    赵黍当即照做,一道六面八角方正符图随着目光印落真元锁,随即便感应到一片渺茫无际的虚空。

    与方才神魂出摄进入青崖仙境不同,此刻展开一片虚空,肉眼一无所见。那虚空不在四方上下、无从捉摸,只有纯粹的感应,比幽魂还要缥缈。

    这种感应难以言喻,赵黍无法想象,灵箫便是正在这片虚空中驻留了数千年么?如此漫长岁月里面对一无所有的虚空,换作是赵黍早就疯了。

    “若能真清静,千秋万载不过眼前流水,无需萦怀。”灵箫言道:“凡人眼界浅薄,大多是因为寿数太短。且不说你,哪怕是张端景、梁韬等辈,他们所经历的岁月,不过百年上下,纵然一时修为可观,但终究浅薄。种种妄想痴念,大体因此而发。”

    赵黍默然不语,抬手一送,装着九鼎神丹的玉匣便收入真元锁内。稍作思量,顺便把紫宸玄威剑与大明宝镜一同收走。

    此时再观察洞府内中,周围墙壁凿出许多柜格,赵黍上前查看,发现那些丹药大多熟悉,基本是过去怀英馆常见的丹丸药散,用于补益气机、疗愈内外伤势,还有一些稍加处理、未经炼制的草药。

    而那些书卷经籍,更是让赵黍吃惊,其中大部分都是赞礼官的法事典籍,剩下的则是一些术法功诀,有些名目赵黍曾在怀英馆藏书地库中见到过。

    “此地必然是老师选定布置。”赵黍言道:“此地积累虽然不如怀英馆,但是要保传承不绝,也勉强够用。老师或许预料到大乱将至,怀英馆传承恐难延续,所以将大部藏书安放在此。”

    然而疑问随之来到,张端景为了诛灭仙家而形神俱灭,赵黍又是如何来到此地的?至于这十年间,华胥国又发生了怎样的变化,这些都是赵黍迫切想要了解的。

    扭头望向倒地不起的钱少白,虽说赵黍对上景宗并无好感,但眼下也不方便找旁人,于是解除部分禁制,使得钱少白能够动弹言语。

    “钱道友,许久不见了。”赵黍刚蹲下来,就见钱少白连滚带爬地后退,像是看到吃人怪物一般恐惧万分。

    “不至于如此吧?”赵黍问道:“我是活人,并非鬼物活尸。就算真是鬼物,以钱道友本事也不该害怕。”

    钱少白嘴巴打颤地问道:“你、你不是死在地肺山了么?”

    “侥幸逃得性命。”赵黍没有细说,而是问道:“钱道友为何会出现在此?我看你乔装易容,莫非又是在刺探军情?”

    “差不多。”钱少白倒豆子般说出来:“石梁十二寨意图割据一方,我奉命协助官军剿匪,于是先行前来刺探。”

    赵黍问道:“割据?莫非此地在有熊国境内?”

    看着钱少白满脸冷汗地点头,赵黍大概明白老师是希望自己远离华胥国了。

    “有熊国兵强马壮,就算有贼寇作乱、劫掠郡县,也不至于割据一方吧?”赵黍趁机打探眼下局势:“对于华胥国,上景宗派钱道友来刺探军情无可厚非,可是一伙占山为王的贼寇,也需要钱道友亲身冒险吗?”

    “你、你不知道?”钱少白脸上表情怪异,抓狂道:“就因为你跟梁韬作乱,闹得整个昆仑洲灾变不断,祖江十年四发大洪,千里之地尽成泽国!亡者百万以计,遍地贼寇流民,我又岂能置身事外?!”

    赵黍一怔,当初张端景诛仙虽成,但苍华天君连带洞天千真万圣一同崩毁殒落,庞然清气倒灌地脉,清浊之气错杂,化作三灾降临世间。

    当时赵黍便已明白,因为东土地脉勾连贯通的缘故,灾变一定会波及整个华胥国。只是如今看来,灾厄之气一发不可收拾,直接散布到整个昆仑洲,酿成无穷后患。

    有熊国在昆仑洲五国之中,一向是国力最强盛者,连他们都灾变频频,国力大损,以至于贼寇都敢割据一方,可见灾变恶劣到何种程度。

    赵黍深感悔恨,哪怕他已经从最初的心神丧乱走出来,明白这诸多灾变并非都是自己的责任,但他很清楚,有些事终究和自己甩不脱关系。

    何况听钱少白所言,世人仿佛都笃定是他与梁韬引起这滔天祸乱,容不得自行辩白。

    百万人的罹难,任何辩解都是苍白无力的。哪怕梁韬死而复生,面对如此汹汹群情,恐怕也没有太多办法了。

    “钱道友既然见到我了,接下来有何打算?”赵黍反问道。

    “打算?”钱少白这下才稍稍镇定下来,他发现赵黍并没有立刻对自己动手,小心翼翼地说道:“当务之急,还是先离开此地。”

    赵黍望向洞府门外:“外面就是白龙寨?为首那个洪尚武是贼寇头子?”

    “对,他得了冲虚山的仙武传承,修为高深。”钱少白刚说完就觉得好笑,方才洪尚武分明落败,赵黍真要硬闯离开,白龙寨留不住他。

    “冲虚山?我记得这个门派早年间被积尸教所灭。”赵黍望向钱少白,面带深意:“而积尸教则是被你们上景宗重创,真要细究起来,钱道友你完全可以凭这份缘法,让洪尚武俯首归顺。”

    “洪尚武应该只是得了法诀,不能算是冲虚山的门人。”钱少白说:“而且他聚贼作乱,我协助朝廷剿匪,岂能私下宽容?”

    “可你现在孤身一人,而且你的修为……”赵黍细细打量,他大概看出钱少白眼下正好是玄珠升入泥丸的关键时候,相比起洪尚武与自己,确实不如。

    钱少白也清楚自身处境,洪尚武搞不好就守在龙潭之外,如果自己孤身离开,说不定会立下杀手。

    洪尚武将钱少白扔给赵黍处置,想必也是觉得这位“徐怀玉”不会放过闯入洞府的外来者。

    但钱少白能被派来协助剿匪,就不会是那种遇到危难关头便手足无措之辈,哪怕是被赵黍惊得心神慌乱,他还是开始思考脱身与应对之策。

    只是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赵黍去对付洪尚武。如此一来,钱少白不仅有机会脱身逃离,说不定还可以趁机斩杀洪尚武,令石梁十二寨陷入混乱之中,对后续剿匪十分有利。

    “你是希望我出手对付洪尚武吗?”赵黍如同看透了钱少白的心思。

    “这、这……”钱少白感觉自己在赵黍面前藏不住任何秘密。

    “总不能困守于此。”既然已经走出铁棺,无法再投入幻境以麻痹心神,赵黍只能振作起来面对眼下状况。

    而且十年岁月已过,赵黍迫切想要知晓如今外界情形,他有太多的迷茫与不解,容不得自己继续沉迷荒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