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都愣住了。
就这几日,他见过很多很多痴狂的人。
为了能得他一件作品的。
有老郭这样虔诚上来交朋友的。
也有在门口哭鸡鸟嚎不肯走的。
也有夹着几箱子钱来,直接要飚价的。
但像李润荼这样,一言不合就下跪的,他还是第一次看见。
“哎,你这是干什么,喝茶喝的好好的,何必如此。”周逸先和老郭连忙把李润荼扶了起来。
李润荼却不起,用手一点点的把刚才洒落的茶叶捡起,装在牛皮纸里,细细的包好。
“哎,陈大师,不瞒您说,我们家与茶为伴,已经几代人了,茶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也是我们的命。那颗祖龙茶树,您要是不让我看上一眼,我恐怕到死也不会瞑目的。”
陈锋却依旧不为所动。
周逸先笑道:“李先生,你想想,那三株大红袍,现在是什么待遇?”
“有层层把守,不许人接近,只在可以采茶的时候,让特定的采茶人进去,而且每年的采摘量都有严格规定……”
“是了,你们那三株大红袍尚且如此,更何况这棵祖龙井呢?”
李润荼恍然大悟,一拍脑门:“我唐突了……实在是……哎,让三位见笑了。”
说罢,又把手伸进包中,掏出一个小牛皮纸包。
三人一看,立刻明白里面是什么了。
李润荼双手将纸包递给陈锋:“陈大师,我贸然冲撞了您,这还有5克大红袍,希望您千万收下!”
陈锋也不客气,接过纸包,收了起来。
又捻了一撮自己的茶叶,看了看李润荼。
这都是生意场上走惯了的人,一看立时明白,急忙从包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锡罐,收好了那一撮茶。
四人相视一笑,又坐下,闲谈,品茶。
很快,3个小时就过去了。
过了安检,李润荼与三人一一握手告别。
当到了陈锋这里时,又重重的握住,深深说道:“陈大师,请你千万帮我想想办法,只要见一眼,就行。还有,如你不弃,赐我一件玩意儿,我将感激万分。三位日后如果去福州,请千万联系小弟,小弟不才,但在福州一带,还是有点薄面的。”
说罢,又折返回去。
“你去哪?”
“我回福州啊。”
“你不是要办事么……”
“我办不了事了啊……”
三人恍然大悟,李润荼是想将那5克大红袍送人或者买卖的,可此时已经送给陈锋了,自然也没有留在天京的必要了。
“赶紧的吧!老爷子还在家里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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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颠簸,三人马不停蹄的赶往郊区的周家小院。
直到开了门,坐下,周逸先这才喘了一口气。
“呼,爹啊,人我给你带回来了……这一路,我都怕我走你前头……”
满头白发的周冰楠,显得异常亢奋,拉着陈锋的手,仔细的端详着:“娃娃,你才多大啊!好气度,好风范,啧啧,你这样气派的人,现在可不多见了,只有想当年的天京四公子……”
“爹,以前的事儿您少说两句,容易被封……”
“哦哦……”老爷子连连点头,又搓了搓手,想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饶是陈锋伶俐无比,掏出了那半块残墨:“老爷子,您看看,这是您要的东西么?”
残墨一露头,老爷子一把抓住陈锋的手,小心翼翼,颤巍巍的从陈锋手里拿下了那块墨。
仔细的在眼前观望,在鼻子下嗅着,不一时,居然流下了两行清泪:“好啊,对啊……”
一边说,一边哭,一边来到自己书桌前。
周逸先夺然站起,一拉老郭:“老爷子要作画!”
这是多大的一件事!不亚于铁树开花,枯树发芽。
周冰楠在书桌上十几杆笔左右来回的挑选了一下,终于,选定了一支。
可接下来,老头又犯了难。
写在哪儿呢?写在这些宣纸上?
这哪行?!
岂不是糟践了这千金难得的宝墨?
正在他踌躇之际,陈锋抽出了一叠纸。
“老爷子,若不嫌弃,用这纸试一试?”
老头打眼一看那刀纸,眼睛立刻就直了。
一只手捧着墨,一只手抚摸着纸。
“好啊,好啊!墨和纸都齐了!都齐了!我要圆满了!”
可就是迟迟不下笔,弄得周逸先都有些心浮气躁了:“爹!您倒是试试墨啊!”
老头胡子一吹,眼睛一瞪:“在哪试?凡夫俗纸,能配得上这方墨嘛?”
“那不有陈先生的纸么?”
“放P!这么好的纸,试墨不是糟践了么?!”
嗨,合着您两头堵……
正在老头一筹莫展之际,陈锋递过去一张扇面。
“老爷子,这扇面也是桑皮纸做的,我已经写了字,您要不嫌弃,就在背面试一试笔吧。”
老头这才定下心。
“老大,来帮我磨墨。”
周逸先连忙上前,接过老头手中的墨。
周冰楠端详着手里的扇面:“哟,这字是你写的?”
“正是。”
“好,好,好。不得了啊,看你还不到20岁的样子,这字居然一点烟火气都没有了,真是个堪堪大才啊。”
那扇面上写的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句出唐代诗人李涉的《题鹤林寺僧舍》。
老头看着扇面,闭上了眼。
“爹,磨好了。”
话音一落,周冰楠提起笔,在砚台上一沾,就在扇面背部画了起来。
顷刻之间,山林,流水,鸟兽,如同从扇面上跳出来一般,跃然纸上。
不消一刻钟,一副小画,就画完了。
只见群山之中,江面之上,一艘小舟轻泛,舟上一个老人,躺在上面,闭目养神。
身边的鱼竿放入水中,似乎动了,他却依旧不管不顾,只享受这闲暇时光。
正符合那句诗词。
偷得浮生半日闲!
老头在画上提上自己的名字,又盖上印章。
轻轻拿起扇面,一吹,那墨迹瞬间就干了。
老头不禁感叹:“好墨!好纸!可惜啊……”
他转眼看着周逸先,儿子手上的那块墨,又小了一分。
老爷子摇头苦笑:“就是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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