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柳天波就收到了新的讯息,远在南方的南门也在盯着这一切,已于月前派遣大量人员渗透北方。四门之中最难缠的便是南门,上下泱泱列列满门士子,在朝堂上有强大的士子阶层做后盾,南门的存在乃当年太祖皇帝所创,为得便是收集南方讯息,天下一统之后,南门变成了朝廷士子落榜后的去处所在,依旧为朝廷效力,只不过上不得台面罢了,但在事理上他们却有着与朝堂上那些士子共同的话语权,上奏权,只不过相互之间他们也相互看不起,人心嘈乱。西门与南门虽受皇帝直接管辖确是两个衙门,摆明了邀功争宠。这时候的柳天波有些压抑不住怒火,待到花开烂漫时,大家一起享用成果不好嘛?人心总是这麽贪婪,遇到好东西管他还不好向揣兜里方能自我满足。是以柳天波此次带了近一千人的队伍,途中镖局押镖者甚多,为此其大肆购买食物酒水,且越买越多,就跟不要钱似的。
由于赶路,为了不显眼柳天波准备了五辆马车,将张少英藏在其中。张少英不能下地只能无聊的在车中看逍遥十三式的秘籍度日,每日都有不同花样的面点新鲜蔬菜送进来,这都是张少英从未吃过的东西。但这时逍遥城七杀已经不愿意继续随行,此处乃武林盟腹地,势力最强之处,柳天波调集如此之多的人力,江湖局势讯息万变,他们本就敌对,仇怨且深,暂时回避是最好的选择。柳天波自然清楚他们意图转到幕后,伺机而行,也不戳破他们。当下一行向张少英告别,倒是张少英有些不舍,临行之际,莫峰将自己的佩剑赠与张少英。这是刃宗铸制的宝剑,张少英即使不懂货,从剑身剑柄的清澈纹路犹如水面波纹亦知是为宝剑。张少英本意向苍龙行弟子礼,苍龙却拉住张少英,咕喃道:“我一想起你那蹩脚的丑陋姿势我就心里难受,以后别说是我教的。”张少英不忿道:“我一个啥都不会人到这地步很了不得了!”这两人一嘀咕,滑稽异常,七杀忍禁不住纷纷大笑起来。
待七杀走后,柳天波看了看张少英手中佩剑,叹道:“小子!这柄剑整个江湖中也屈指可数,这份人情重的很呐!”张少英却道:“不欠人情,怎能有将来呢。”柳天波倏然扫了一眼张少英,心里却喜欢的不得了,这娃娃这年纪能有这份意识,那可比那些朝堂上的老顽固通人情世故。柳天波续道:“依我的判断,你身上秘密早已八九不离十,你自己不也疑惑麽?玄天派一定能给你这个答案,这麽多势力盯着,玄天派终究难以抗拒。”张少英道:“人家自己的东西,武林盟不是伸张正义麽?连自己的首席都欺负?”柳天波解释道:“这不叫欺负,叫大势所趋,你安心的去,此时的你奇货可居,不出意外没人会动你。即使出了意外,谁抓住你你就跟谁走,问甚麽便答甚麽,反正最后也会扯到玄天派头上,你依然性命无虞。”张少英问道:“还有你把不住的人?”柳天波无奈笑道:“我柳天波看似声名在外,但我也是人,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只有团体的能力是无限,这一点你该深有体会。江湖之上藏龙卧虎,势力盘根错节,意外之事变数甚多。你还不错,将来必将前途无量。”张少英叹道:“这一切对我来说还是太疯狂了。”柳天波微微一笑,没有回应。
一行继续西行,柳天波没有特意赶路,不出几日过宝鸡进了秦岭。秦岭所处沟壑万千,一入其中若无引导必然迷路,乃真正的荒郊野岭,如此自然也加大了柳天波布防的难度,但相对来说也加大了对方的难度。柳天波之所以大量购入沿途的酒食便是为了不让对手能在秦岭中有更多的补给,毕竟每个镖局或者私人马队自备的酒食并不多。且柳天波带了足足一千人马,这西北之地除了官府恐怕没一个门派能有如此势力。且这押镖队伍中还有很多的押镖佃户和武林盟自己的押镖队伍,随时可以前后支援,即使在秦岭之中武林盟依旧吃的开。柳天波思索再三,这般一一应对实在太麻烦,他又有伤在身,再调集人力需要时间。故而他再度教习张少英习练逍遥十三式。其便对这套剑法甚为了解,其中一招一式皆是千锤百炼方能成就的大成剑谱,这种剑谱非一人之力所能成就,其中必然和仙宗有干系,这是陈坦秋的原话。柳天波最终修书三封,一份给武林盟主陈坦秋,一封递给西门门主石破军,一封递给就近的南门人员,他们定会将书信送到此次主持的人手中。柳天波在赌,赌他们能够相信他柳天波的为人,大家最终和睦共赢。毕竟武林盟发起狠来亦是六亲不认,这些年来跟朝堂上也闹得不可开交,文人官吏不止一次弹劾过武林盟患匪之名。
柳天波带着张少英一路向西策马疾奔,他走的越快越能打乱对方的部属,逼得对方提前出手。是以柳天波虽快马奔行,但离身后的马队也不过十里路程。身后的人马分为三班轮替,就这般疾速奔行,过得三日便到了陇西县境内,张少英本就未骑过马,虽极力忍耐,但颠簸三日便难受至极。柳天波特意选在了南关岭歇息,这里是由东南向西北山峦里的一处坑坑洼洼的长坡。柳天波本身排兵布阵的行家,且经过此地多次,故而一番吩咐下去,众弟子立时将南关岭周遭布哨安顿。此刻柳天波很清楚周遭定有暗探跟随,只是简单看了一眼柳追风,柳追风邪魅一笑领着人去了。作为柳天波的大弟子,柳追风深得师尊真传。
很快柳追风便抓到了暗探,但他没有审问直接戮了就地埋了。因为高傲的他觉得这些小锣锣嘴里也问不出甚麽。柳天波对此深感无奈,这个大弟子也不像小时候那麽听话了。小锣锣是不假,但总能问出一些东西,毕竟面对他柳天波任何对手都会谨慎对待。与此相反的则是柳天波的二弟子柳逐流,这个弟子温文聪慧,又有着一股武林侠客的果断决绝,他将两个探子带到柳天波面前,并且拿到了口供。这二人又是附近的镖师,他们的上层是一个蒙面人,不得其身份。但柳天波问道:“对方是男是女总认得吧?”两个探子知道眼前之人是柳天波,身在西北更知柳天波性情,其中一人应道:“当是男的。”柳天波又问道:“口音呢?”柳天波这一问,两个镖师同时一愣,柳天波霎时眼神瞬光,幽然说道:“年纪愈大,耐心越少。你们的存在无关紧要。出于自保你们一定要知道对方的底细,毕竟江湖上混久了,钱是好拿,命也要有,你们心思瞒不过我。”柳天波的杀伐决断几乎就是陈坦秋的影子,二人闻言也不敢隐瞒,声称他们是南门的探子。柳天波闻言,嘴角现出一丝冷笑,四方门士子云集,这种下三滥的监视也太拙劣,柳天波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当今天下这深山野岭之处,整个西北的势力门派他都很清楚,慑于柳天波威名,能且敢跟他作对的势力也只有那麽几家。那人声称南门,要知道四门一黑的存在只有他们这些上层的江湖头领才知晓一些,毕竟是朝廷的忌讳,一旦传出去朝廷便会找你的麻烦。这两个小锣锣睁眼说瞎话,能知晓南门必然是建制之内的人,如此也就只有西门了。柳天波只是轻轻挥手,两个暗叹便在惊慌失措中被拖走了,两人当然知晓自己的结局,霎时吓得连声告饶,直言有绝密相告。但这一次柳天波不会再给他们机会了,快刀斩乱麻,也是给西门的警醒,此次朝廷派下来的勋贵可不止刘锡正一个人。
柳天波已然摆好阵势,即使是输也不会输得太惨,尤其是这无边无际的秦岭山脉中,他们也能来去自如。常人在此难以生存,于他们则是最好的猎场,必然不愁吃喝。很久没有这样的大阵仗了,也确实需要一场血腥来告诫武林盟上下,离江湖太平的日子还很遥远。竟然有人监视便该不止一拨人,方圆十里之内当有发现,不等柳天波下令,二弟子柳逐流已领着人去了。柳天波暗暗欣慰,此时此刻凭得是团体之力,这需要很多的人才汇聚,成熟的建制,这是柳天波能傲视江湖的原因之一。面对自己如此阵仗,柳天波一直在思虑,如果是自己该如何破解自己的战阵呢?可能唯一的答案便是夜袭,火攻,以及庞大的人力。这其中夜袭,火攻并不难,难的是人力,这深山野岭的,要调集至少三千众的人力方能冲垮自己的阵型,除了西门,整个西北恐无人能做到。但西门会吗?可能会,也可能不会,毕竟西门掌握的讯息与武林盟差别并不大,而且自己已经寄去书信,西门尚需顾及。
直至傍晚柳逐流才回来,这一次竟然全无收获。柳天波有些意外,对方竟然不做勘察,必定掌握自己的绝对位置,那麽自己阵营内当有奸细。凡是遇到这种事,柳逐流又一次抢在了柳天波前面,回来便去查了。像这种人海之中寻人的本事柳逐流早已炉火纯青,他所要做的便是在营地中巡视,多年的经验会告诉你,在四目相对的那一霎那,总有人会眼神闪躲或者不自然,这些都能成为怀疑之人。很快柳逐流便确认了三人,当机立断,秘密将三人请到了柳天波大帐。三人见到柳天波,身为九届卫他们很清楚柳天波的为人,三十年来他请来的人能够或者出来的屈指可数,三人慑于柳天波威赫均低头不敢直视。柳天波暗暗摇头,跟了自己这麽些年必然清楚自己的性格,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低头代表柳逐流没错,这三人均是奸细。柳天波是满意的,这等视目辩观的本事需要细腻的心思,以及长久的经验,柳逐流着实出师了。
柳天波没有多问,只是冷冷说道:“我虽没有直接的证据,但证据是由活着的人评断的,伪造的画押,人造的人性,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我柳天波一生救人无数,也害人无数,你们是自己说,还是留下一个着重审。”所谓的着重审便是杀掉两个,留下一个用刑,慢慢审。与朝廷的刑审不同,武林盟的刑审非常细腻,能为此花费大量的时间击溃人的内心,且经验熟道。武林盟的行事方法犀利果决,如果他们不说话柳天波挥手间便会干掉两人。但中间那人突然身形抽搐,面目狰狞,帐内众人惊愕之际,骤然但见三人同时撕嚎,似是体内有难以忍受的痛楚,柳天波霎时叫道:“是染蛊。”柳天波一言出口,守在帐门位置的柳追风霎时跃到帐外火盆旁,一剑挑起火盆扫向大帐。为了避免出现被一窝端的情况,故而帐中只有柳天波,柳逐流二人。大帐一起火,二人只能在帐中憋气等待。他们需要等帐外的九届卫备好盐水混合的石灰水浸泡身躯。染蛊顾名思义,传染一类的蛊毒,这种蛊毒会破坏人体机理与灭魂法印有异曲同工之类,中者死状惨烈,是一种无解的蛊毒。所不同的是,若有石灰水一类的在短时间内浸泡身体便能去除蛊毒,只是三天之内不可动真气,否则即使一丝的传染也能以小变大,进而危及性命,好在九届卫平日的校训没少做,很快便架好了木桶。
帐中的三个探子哀嚎间已然毙命,七窍流血不止,死状骇人。柳天波则明白这或许是进攻的开始,其与柳逐流跑出帐外,跳进木桶,并向柳追风扫了一个眼神。作为柳天波的大弟子,他是高傲的,但高傲不代表目中无人,成熟的防御建制即使柳逐流不下令,九届卫依旧能凝聚而战。此时的柳逐流已知晓,这一战对手已经输了。他们觉得让师尊失去再战之力便能浑水摸鱼,如此愚蠢的战术焉能不败?
是以柳追风没有立刻下令戒备,在师尊的建制中他是唯一能够不请令而能号令师尊以下的九届卫之人,这些年勘验的一直都是九届卫的自控凝聚力,在建制之内让他们自成一气,是以柳追风只是简单的召集了师尊的护卫队八十余人作为策应。南关岭并非最合适的驻扎地,但居高临下,无论是前后左右皆能应对自如。像这种野外群战,师尊柳天波便喜欢将九届卫分散在方圆十里之内层层拦击,毕竟十之八九的对手都喜欢将人力裹在一块决战,这样的决战方式最是愚蠢。
很快,外围哨声以及狗叫声响彻山野,有大量骑军靠近,队形散乱,人声极边,竟然是番族。这让柳追风有些意外,番族经常窜入宋境烧杀抢掠,近来被官军绞杀的多了,很少会大举犯境,深更半夜,出现在此处,这帮番族的脑子恐没这麽灵光,打夜战靠的是火把,番族中的羌人,吐蕃人,回鹘人都不会绑这种费时费力,且难以得到墨油的火把,他们一直都不太擅长夜间野战。
柳追风立刻下令盾手,枪手,刀手成阵,一百骑军在南关岭最上端待令。不时但听得哦哦的乱叫身,一时南关岭下人马嘶杨,有大量兵马靠近。此时的柳追风站在火堆旁,静立无端,一旁的侍婢摆好了香案,古琴。柳追风惯看山下嘶鸣的人群,对方裹挟一处,前方只有短暂的探子,这是番族最显眼的战术,严格来说,这种马队除了一波流没有任何战术可言。只不过他们竟然有大量的火把,显然他们竟然也掌握了墨油的用法,很快对方直接对南关岭发动了进攻,但听人马声至少在两三千众之间,通过斥候传回的讯息可以看出,这些番族配的长刀,弓弩,是羌族部落的最单一的军备。在西北能够用得起军备的,也只有羌族党项部李继迁的本部军队。说是军队还是抬高了他们的身份,武林盟若有朝廷军备,只需一个冲锋变能将这一堆聚集起来的乌合之众击溃。但朝廷对武林盟的兵器管理严格,他们无法明面上用军备。
此时柳追风很清楚,这一战他们即使能胜也将是惨胜,于武林盟而言,九届弟子培养不易,赔本的买卖最好不要做。是以当对方骑兵冲锋的时候,柳追风嗅了一口香炉的熏香,摆手挑琴,霎时南关岭上琴声铮铮,刺耳的琴声霎时响彻十里,他根本没有弹曲子而是乱弹琴。乱弹琴的声音入耳那是异样的触感,人马霎时皆感不适。只是来人毕竟声势浩大,琴声并不能持久,柳追风所为也不过是造成混乱,让本部人马立刻遁入山林中散战。这是九届卫最擅长的打法,各自为战,无论是单打独斗还是联手皆不在话下,阵势灵活。九届弟子身手于江湖均已跻身于三流,这是二十余载造就的根基,十里罗网虽好用,但在这大山里几乎毫无作用且费时费力。
此时柳追风屏足内力弹琴,但对方的人马只是正前方乱了一阵,已有人马从左右两侧冲了上来,虽然临时挖了些陷阱但起不到大作用。九届卫平日训练有素,即使不知对方来头,各种物件均已收拾妥当,无论是进攻还是撤走均能应付,柳追风所争取的这些时间已经够了。南关岭虽地势平缓,但山岭上依旧有大山,撤进林中一盏茶功夫就够了。
九届卫的反应迅捷让上来的人马扑了空,对方退的实在太快了,一眨眼就全都钻入大山之中。但番部首领似乎早已预料到,霎时弯弓拉箭,无数火箭雨射入林中。冬季本就干燥,加上枯叶也多,霎时山林中便一片火海。如此有针对的迅速进攻,对方必然清楚已方的部署。柳追风眼见敌人近在眼前,停下手来并在琴弦上抹了毒药,至于会害死谁那要看天意了,随后理了理衣襟从容退去。由于琴声压迫,敌方人马一直都是绕着上来的,柳追风虽只是一个九届副统领,但在西北之地声名赫赫,与玄天派天宗大弟子韩白并称为西北双杰,皆是江湖上惩恶扬善的后起才俊。都知晓避开音律的直面压迫,这样的细腻必有绝对了解武林盟的幕后在谋划。
虽然火箭烧山可能会引发大火,但番部人马此时也无可奈何,他们很少会深入宋境,显然此次的讯息有误。武林盟的战法就像一个隐形的蜘蛛网,地方乡兵,弓手,厢军,禁军,朝廷的隐匿势力,遍布西北沿途的江湖门派,他们时间拖得越久便会陷得越深。是以头领心一横,领着番部人马回撤,这一来一回近八百里,行事竟如此荒唐,连番部首领自己都看不下去了。然而才回头不远,他却接到了大首领的令旗,令他不惜一切代价抢到那个小娃,大军会随后接应。这一下番部头领心里有了主心骨,心里也觉得好不易来一趟总要带回去点甚麽。于是乎他们只能等天明,却派出了大量的探子跟着天际的鹰隼,窥视影遁入林的九届弟子。这大山之中他们夜间没有火把也难以远行,只需抓几个九届弟子,以柳天波的性子必然来救。
此次带队的是西北羌族部落大首领李继迁统筹的江湖门派侠隐山庄八部天王李忠赐,一个自高自大的野丽氏部落族长子,为人残暴高傲且腹黑,武林盟数次潜入夏州都被其逃脱。今日的李忠赐依旧是金冠花袍,绅带皂靴,此刻的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原本想在大首领面前立个头功。侠隐山庄虽只是党项人的打手,但大首领李继迁是很看重这些从宋境投诚而来的侠士们。
这一晚李忠赐一点睡意也没有,因为探子的回讯是一个俘虏也没抓到,且在对方伺机而动的袭击下折损了二十多号人。李忠赐看向自己的近卫营,这些人大部分皆是宋人,他们从始至终都不愿打这种阵战,一个玄天派已经不易对付,那些官军边将更是难缠,再来惹武林盟,尤其是柳天波这样的狠角色,权衡利弊之后的这些侠士们心中很清楚,这一来耽搁太久的话,即使大首领来恐也无济于事。是以有两个侠士上前去劝李忠赐,李忠赐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些侠士,好吃好喝供着,这等重要时刻却不肯出力。因为大首领下过军令,这些宋人侠士不得强迫出战,且他们还没开始便担心这担心那的。
一众侠士见李忠赐不予采纳,均担忧这般下去非得陷在此处不可。是以几个领事一合计,觉得至少该去抓几个俘虏来作人质。是以不等李忠赐下令整个近卫营百十号人便走了一半。李忠赐明面上对这些人有管辖权,但很少能用到,因为有大首领的那道命令在。瞧得一行人几乎无视自己,李忠赐心中不满日益加深。羌族部落只在乎自己的财物得失,才不会去管汉人那一套,偏偏大首领还很看重宋人文化。
天色微亮时,李忠赐通过鹰隼的探视发现,九届卫几乎就没有走太远,可以说离他们也就山顶与南关岭的十余里路的山坳里。但李忠赐又犯难,这巍峨的群山之中,马队除了能跑平缓之处,这里完全整不出队形,更别说跨山林进攻。此次的讯息与当初相差千里,这里是再也不能待下去了。尽管如此,李忠赐还是不太敢私自回营,大首领的脾气他是深知的。好在近卫营果然抓了两个九届卫回来,却付出了三死一伤的代价。李忠赐霎时下令吹角筑台,他要逼柳天波现身。但手下牙门将告诉他,他们自己也有近十几人失踪,可能都落入敌手。李忠赐冷声说道:“此时此刻我们困在此地已近四个时辰,在耽搁下去会是甚麽结果?你们难道不清楚吗?你们再派人去抓些宋人草谷来,比人质麽!咱们有的是手段。”偏将担忧道:“咱们已上书宋朝皇帝臣服,杀害宋人咱们无法向大首领交差。”李忠赐道:“这是大首领的事,咱们此刻要活下去,更要完成大首领的军令,然后迅速撤离。”
偏将闻言也无可奈何,他们此时此刻确实不太好。大老远跑来抢人,还是九届统领柳天波这样的高手,也不知大首领究竟是怎麽想的。很快偏将便备好了一切,并拦路劫了一些运镖的镖师。南关岭上人马众多,众多镖师若凑集足够人数恐也得半个月之久,慑于各自生计,其他的一些镖师没上去营救,因为早就听沿途的镖师说过柳天波便在这条道上,于是乎他们赶路的同时皆在招呼同路的遇到九届卫就赶紧报讯。李忠赐部只是掠了两个镖师队,不过三十余众,并未多做掳掠,否则激起民怨,那些镖师很可能会群起而攻,到时柳天波再来个里外夹击,到时他们回都回不去了。
李忠赐缓步走上祭台,随着号角声再起,屠刀之下,一名九届卫立时身首异处。李忠赐知道,九届卫的探子一定看得见,而以柳天波的性子一定会出手。侠隐山庄如今虽很少摄入宋境,但柳天波每次来玄天派,玄天派皆以最高礼节迎接,且柳天波几次控制玄天派枢纽间接出手连措侠隐山庄近千人,侠隐山庄诸部至今提起柳天波都心有余悸。李忠赐便在祭台上等待柳天波的出现,此刻他的身旁站着近卫营第一高手巨工,这是一个身高八尺的巨型壮汉,一个身手敏捷的高手,即使那一个巨大身影便能令人胆寒。这样的大块头平常吃的也多,也只有侠隐山庄能养的起了,李忠赐对其倒是挺有兴趣,平日对其倒颇为照顾,巨工为人狠辣,李忠赐至今都未能收入账下,侠隐山庄其他天王对其也颇为笼络。
巨工的眼神从来是那般幽深,他看着块头大却并不憨厚,反而工有心计。巨工缓缓说道:“那是一个在杀戮中练就的本事,三个九届卫太少了。你已经输了。”李忠赐没有恼怒,对待巨工他有出奇的耐心。李忠赐只是有些怨愤,叹道:“在西北能抓到三个九届卫已是不易了。”巨工问道:“还记得去年西平府刺杀吗?”李忠赐有点不喜欢巨工这种无上下尊卑的问话,只是应道:“你想说甚麽?”巨工道:“当日刺杀大首领的便是此人。”李忠赐霎时心神一紧,喝道:“你怎么此时才说?”巨工应道:“没人问我。”李忠赐一时语塞,羌族各部落对巨工这些外来吐蕃人很看不上,除了大首领,上下之间的关系一直不太好。李忠赐沉声问道:“你别绕弯子,我要做什么你清楚。若你不为我所用,我也不会再奢求你的效忠。”巨工冷冷一笑,说道:“一个是纵横江湖三十年的大宗师,一个是成名堪堪三年的侠隐山庄八大天王之一,深处宋境,你一点胜算也没有。”李忠赐并未深思巨工的提醒,反而冷声说道:“大首领说过会驰援便不会食言。”巨工眉头一紧,李忠赐这样一个人精竟如此糊涂,事实上大首领的名声并不太好。巨工也懒得说了,转身便走,身后只留下李忠赐不忿的呼唤。没有近卫营在身畔他已感不妙,近卫营有事瞒着自己。
午时刚过,李忠赐依旧没有等来柳天波的报复,鹰隼的报告说明那些人并未离开,仍在原地。李忠赐有些坐不住,拖得时间越久他越担心自身处境,宋将张佶一直是羌族人的大敌,如今虽被调走,但羌族人被他压得太久,阴霾浓重。新来的陕西路转运使更是杀伐决断,也是出手毫不留情的铁血人物。李忠赐终于动摇了违背大首领军令的决心。再耽搁下去,这一路人马恐折在宋境内。当前若要撤便得立刻撤走,是以李忠赐将剩余两个九届卫驮上马背,立刻吹号撤走。这军令来的突然,但李忠赐已当先领军开路了。这一刻部族上下皆感愕然,但李天王都跑了,他们也只能撤。
李忠赐很清楚,自己一旦撤走,柳天波很可能会压上来,只能凭着马的脚力出其不意,这也是唯一的机会。此时他也觉得大首领这几日的军令有些不寻常,军令一道接一道,较平日要频繁许多。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李忠赐一部迅速撤走,出人意料的是柳天波一行并未追击。这倒让李忠赐有些狐疑,近卫营也离开自己不知去向,李忠赐虽傲气也有着武将的警觉。一直向北撤了七八里地李忠赐才缓缓放下心来,但随行的鹰隼很快发现了大量人士靠近,李忠赐立刻下令抛除随行辎重,减轻马匹耐力。他这一部有近四千匹战马,多为吐谷浑纯种,耐力十足,凭着这般脚力,西北境内当无人能追上他们。但李忠赐很快便见到了此生不可置信的一幕,归途上的峡谷内火势滔天,黑烟滚滚,马匹慑于炎流均驻足不前,他们的后路已被截断。李忠赐只打过顺风仗,前锋斥候这时也均未回来,显然已遭不测。
马匹慑于明火无法通过,李忠赐当机立断下令向东南迂回,走平远道回走定西向北过黄河。但那样他可能会遇上兰州知州哈克詹部,定西李崇年,甚至有可能镇戎军都会出动。武林盟的打法便是诱敌深入,聚集各方禁军,厢军,乡兵,番兵,围而歼之,这些年屡屡得手。李忠赐当前所能依仗的便是马匹脚力,但很快回定西的路也被大火包围,三道火势连绵,即使强行冲过,马匹也不敢上前。这一刻李忠赐意识到自己已深陷其中,他有些慌了,若非大首领军令他是不敢深入宋境的,侠隐山庄几大前任天王均折在宋境之内。李忠赐立时下令依山据守待援,并派人去向大首领请援,同时发警号召集近卫营回来。李忠赐平日虽高傲,但领教过宋人的手段也知他们善于游击防守,很少愿意打攻坚战,故而他只需依山据守一日便能等来大首领援军。但李忠赐想法虽好,实施起来却不易,这黄土大地上山峦重叠,其部突击冒进又无所作为,当下他又别无选择。墨油此物于西北之地罕见,总会有用尽的时候,他只需派出千余人的部族不断四处探击虚实便可。
素闻宋人总喜欢装神弄鬼,李忠赐今日倒是领教了,只不过他有些担心,这山峦上虽无大树,一些枯叶杂草禾却易着火。李忠赐下令除草时时刻戒备着周围,不断派出探子,但很快各路探子有去无回,只有马匹回了来,李部霎时军心大乱。李忠赐突然感觉自己马队范围在不断的被压缩,且对方始终不曾露面。派出去的千人队依旧被墨油火攻堵了回来,而他们身上的食物只够三天。此时此刻李忠赐不禁思虑此次入境的前因后果,他并未见到大统领,只是接到了军令,且军令急促,他又立功心切,这一切的一切看起来似乎水到渠成却又透露着诡异,难道大首领的军令是假的?这样的念头在李忠赐脑中一闪而过却又快速的否定,大首领的军令效仿宋人制度,严格谨慎,造假不易。这一次出动虽无定论,但李忠赐知道固守待援看似稳妥有可能作茧自缚,再也回不去。李忠赐心一横,正好营地旁有泉眼,所性裹湿衣衫,淋湿马匹,随即立刻向定西冲去。这里虽是宋境边境,但大多数番族都依靠宋人,他在一个地方呆的越久越容易深陷其中。是以当李忠赐部再度冒险突围时,入定西方向的山峦上骤然响起一阵低沉的笛音,李忠赐已知时机已失,他一动对方就出声,必已远观全局,但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故而李忠赐并未停下,但很快前锋突然人仰马翻,看似乏黑的平缓之处竟然掘了一道横跨山峦两极两尺愈深的陷沟来,且还不止一道。李忠赐骤然上前高喝道:“这是宋人的拖延之计,冲过去回部落与家人团聚,勿要犹豫。”李忠赐虽声名不好,平日对部下也不算太差,故而他一声吆喝,羌族人本就善于驭马,立时重整队形以无人马匹开道,径向定西。也确如李忠赐所料,由于时日渐短,这些陷沟只挖了三道。严格来说定西一带才算是宋境的边缘,但宋境的边将不断将手伸到兰州,熙州,河州等地,当地吐蕃人,回鹘,羌族都亲宋,故而党项部与宋人中间其实有很长的延缓之地,这些地域的部族今日姓李明日姓赵,反复无常。定西李崇年是个宋人进士,投奔党项时见到李部残杀无辜,所性在定西落了草,凭着一腔文笔,不断的写告示痛斥党项人的残暴,只是定西之地虽是兵家必争之地,但物资匮乏,李崇年虽占据定西但名不正言不顺,只不过声名之利,手下凑全了也不过千人,故而李忠赐才敢从容过定西。一行过了陷沟便未受到阻拦,但马队刚跑起来,李忠赐立刻下令改变路线走山脚下,这一点倒立有成效,没有再遇到火攻,接着再试探了大路也不见火光,看来对方的墨油用的也差不多了。远处的山峦上,柳天波与二弟子柳逐流正瞧着眼前的一切,张少英亦瞧的明白却看不出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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