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殿。
嬴政果然还在。
进入殿内,秦落衡只感身心一沉,呼吸都不禁一沉,连忙道:“儿臣来向父皇请罪。”
嬴政睥睨的看了眼。
漠然道:
“请罪?”
“你要请什么罪?”
秦落衡呼吸一滞,垂首道:“儿臣违令,参与侦破泄密之事,而且更是自作主张的审讯了赵高,此不仅于法不合、于理不合,更僭越了法度。”
“儿臣......儿臣有罪!”
秦落衡甚至不敢请始皇恕罪。
殿内静谧。
四周侍奉的宦官竟皆屏息,大气不敢多喘,全都低垂着头,眼睛更是往四周多看一眼,紧张不安到了极点。
“赵高?”嬴政漠然道:“已查明那件事是赵高所为?”
秦落衡顿首道:
“回父皇。”
“经张苍御史及天网令弋彻查,已有足够证据证明此案是赵高所为,而且在狱中,赵高已认罪。”
“请父皇明察。”
嬴政目光冷冽,冷声道:“此案既是交予张苍跟弋调查,而且也是他们查明的,你为何还要插手?”
秦落衡面色一白,没做任何辩解。
沉声道:“儿臣知罪。”
“知罪?”嬴政冷哼一声,不屑道:“知罪就是你一次次触法,一次次枉顾法令的理由?若是天下人人都如你这般知罪,大秦的律令岂非成了空文?那大秦的律令还有存在的必要?”
“知罪还犯罪,这更是罪加一等!”
秦落衡低垂着头,不敢言语。
嬴政冷冷看着秦落衡,眼中闪烁着寒光。
冷声道:
“朕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也不管你说什么,法不能容,若有法令而不遵,那天下岂不就乱套了,即日起,夺去嬴斯年银印青绶,降七旒冠为五旒冠,降九章冕服为七章冕服,于宫中禁足一月。”
“此外。”
“废尚书令为假!”
“在这一月内,你若还敢生事,直接逐出宗室!”
秦落衡道:
“儿臣多谢父皇。”
“儿臣定谨遵父皇教诲,绝不敢再犯。”
“儿臣知错了。”
秦落衡态度放的异常的低。
他很清楚。
自己没有辩解的余地。
也不能辩解。
这次惩罚,并非只是针对这次,还包含着以往的,只不过过去他非是大秦公子,所以姑且还能为人容忍,但他现在贵为大秦公子,一言一行都会落到天下人眼中,因而必须躬先表率,所以惩罚就显得格外的重。
见秦落衡如此利索接受,嬴政倒显得颇为意外。
不过。
也并不太在意。
说完。
嬴政没有再开口,继续伏案处理着奏疏,任由秦落衡跪在殿中,四周宦官面面相觑,却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他们倒也看的出来,秦落衡恐是惹了大怒,不然始皇断不可能惩罚的这么重。
夺银印青绶,降冕服旒冠,看似惩罚不重,其实不然。
帝王家苑不在乎金银珠宝,重要的是始皇的看重,银印青绶,冕服旒冠,这些都是能直接彰显身份地位及尊荣的东西,而今却是尽数被夺被降,这若是传出去,无疑是给外界释放了一个信号。
秦落衡已失始皇亲近。
这对大秦公子而言,无疑是十分致命的。
数月前。
秦落衡于百官面前荣耀加身。
但才过了不到半年,这些荣耀又被悉数剥夺。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现在的秦落衡已非是大秦最为尊爵的公子,而是一个寻常的不能在寻常,甚至是还不如那些不受亲近的公子,往日荣耀,犹如过眼云烟,瞬间消散。
君威难测!!!
不知过去了多久。
嬴政终于批阅完所有奏疏。
他重新抬起头,看了眼秦落衡。
淡淡道:
“赵高认罪了?”
秦落衡道:
“回父皇。”
“赵高对前面泄密一案已供认不讳,其同党也与早前尽数被捕,而且经过一夜审问,也全都认罪了。”
闻言。
嬴政微微额首。
问道:“赵高在狱中可有说其他?”
秦落衡回道:
“赵高的确有说其他。”
“他在认罪时,自称对父皇不忠不义,想来世再侍奉父皇。”
“还有呢?”嬴政漠然道。
秦落衡身子微微一颤,继续道:“赵高想让臣为其赵氏延续一条血脉,儿臣最终答应让赵成之子入宫当一名宦官。”
嬴政冷哼道:
“延续一条血脉?”
“朕看还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秦落衡道:“父皇英明。”
嬴政冷冷的看着秦落衡,继续问道:“还有呢?赵高服侍朕这么多年,就只说了这些,也就只犯了这些?他是什么性子,朕比你清楚。”
秦落衡面色微变。
沉声道:
“父皇果然明察秋毫。”
“赵高在狱中,起初态度十分强硬,甚至多次口出狂言,还试图用一些陈年旧事,混淆视听,但儿臣并未上当,厉声呵斥之后,将其的犯罪事实道出,最终赵高心理崩溃,彻底认罪。”
“请父皇明察。”
嬴政深深的看了秦落衡一眼,最终收回了目光,点头道:“赵高能迷途知返,却也算难能可贵,但错误终究是犯下了,犯了错,就理应受到惩治。”
“泄密之事,已过去半载,眼下赵高既已认罪,此案也当正式了结了。”
秦落衡道:
“儿臣也是这般认为。”
“因而在临走时,特意叮嘱了几句,让他们尽快结案。”
“只是赵高此人,在朝中多年,却是广结了一批朋党,其中不乏朝臣,其中不乏跟幼弟胡亥有或深或浅的关系,儿臣知晓此事,深知此事不妙,但又恐再生事端,因而便自作主张,将这些朋党一一给定了罪。”
“请父皇责罚!!!”
嬴政蹙眉。
殿内气氛猛的一冷。
秦落衡低垂着头,根本不敢抬头。
他这番话说的轻巧,其中可是意味非凡。
嬴政又如何听不出?
嬴政目光阴翳的看着秦落衡,良久,才点了点头道:“他们既选择跟赵高结党营私,一切就按律令法办。”
“你做的没错!”
“儿臣感恩。”秦落衡道。
嬴政收回目光,缓缓站起身,而后径直出了大殿,等嬴政走远,秦落衡才缓缓从地上站起,后背早已湿透,整个人更是脸色发白。
“呼~”
秦落衡深吸口气。
他前面已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始皇给的压力太大了!
而且他跟始皇所谈及的内容,稍微有一点回答出错,便可能会让始皇不满甚至是心生厌恶,因为赵高不仅涉及到袭杀自己,还有事关始皇之密,储君之争,每一个都足以让人人头落地,好在,他最终还是平安度过了。
秦落衡站在殿内。
隔了许久。
他才回过神来。
他看了看已全黑的天色,这才迈步朝宫宇走去。
回到回中宫。
薄姝却是早已睡下。
他没有直接去寝宫,而是去到了书房,静静的坐在席上,回想着这一次近乎走钢丝的选择,他也是后怕不已。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做错。
只不过赵高此人的确牵扯太深了。
若非他出面,等到张苍和弋去盘问,恐会问出很多要命的事,到时朝堂还不知多少人会受牵连,尤其若是事关始皇的,张苍跟弋都恐有生命之危,更重要的是赵高一定会牵扯出胡亥。
而以张苍跟弋的秉性,他们一定会将这些事告知始皇。
到时事情就大了!
而今他虽被夺去了一些荣誉,但秦落衡并不觉得有什么,那些东西本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没了就没了,只要他还是大秦十公子,那些东西,注定还能拿回来。
而且......
他最重要的尚书令还在。
虽然变成了假。
但他依旧是尚书司执掌者。
他依旧能够继续按自己的思路去做些尝试。
至于禁足一个月,秦落衡倒没有放在心上,而今尚书司的事,他早就交代完全,禁足一个月,还能给他免去不少的麻烦,至少农家、墨家的人想给他告状,已是上书无门。
此外。
他这几个月一直忙着政事,却是没有多少时间陪未央跟芷茹,现在闲下来一个月,却也是能好好陪一下了。
禁足对他反倒是件好事。
当然,他也清楚。
自己被剥夺银印青绶这些,定会传到百官耳中,也定会让百官心生波澜,但他并不是很在意。
朝堂的官员跟他并非一路人!
而今他能平和的坐在书房,最主要的一个原因,还是他的所作所为,始皇看出来了,因而后续事关储君之争时,始皇并未对他再做惩罚。
始皇并未因此动怒。
这对秦落衡而言,无疑是再好不过。
秦落衡在书房呆坐了整整半个时辰,等到天色彻底黑下去,甚至已是伸手不见五指,这才起身,回了寝宫歇息。
翌日。
天蒙蒙亮。
就在秦落衡呼呼大睡时,昨日发生的事,已传遍朝野,举朝哗然,尤其是赵高党羽被直接拔除时,更是让百官震恐,他们怎么都想不到,秦落衡出手会这么狠辣,借着泄密之事,竟直接把胡亥的班底全部清除了。
此后储君之争彻底明晰。
唯扶苏跟秦落衡。
就在朝堂暗流涌动之时,秦落衡难得睡了个懒觉。
等他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他简单洗漱一番,便去逗乐两个孩提去了,外界的纷纷扰扰,仿佛已跟他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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