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落衡清洗完毕后,夏无且也到了居所,他刚想开口询问,秦落衡直接就开口道:“有十灰散和金疮药吗?”
“有。”夏无且凝声道。
秦落衡点了点头,朝四周的士卒道:“等会按住了,我用针帮他把伤口缝一下,他的大腿伤势很重,几乎被长矛削下来一块肉,若是不缝合,这条腿就算医好也废了。”
闻言。
夏无且整个人一怔。
用针缝伤口?
他还是第一次听闻这种做法。
秦落衡面色很凝重,他其实心里也没底。
古代真正出现缝伤,还要等到东汉,华佗弄出麻沸散后,现在他完全是死马当活马医,若是不缝合伤口,吴芮大腿这么大的口子很容易发炎恶化,到时截肢都是小事,甚至可能直接丧命。
秦落衡看向已疼的说不出话来的吴芮。
沉声道:
“我等会会帮你缝伤口,因为没有麻醉药,缝的时候会很痛,你若是不愿,我尊重你的选择,但现在的情况有限,我不敢保证你的大腿会不会发炎,或者感染恶化,到时很可能会截肢。”
“你若撑过去了,腿会跟以往一样,几乎不会受到影响。”
“同意眨眼,不同意瞪眼。”
吴芮平躺在木板上,用力的眨了眨眼。
秦落衡面色凝重道:“按住了,他挣扎的会很剧烈,但绝对不能让他影响到伤口缝合。”
说完。
秦落衡从医药箱中取出一根带孔的银针,穿上蚕丝织成的线,用火稍微燎了一下,便开始缝伤口。
夏无且偏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
秦落衡深吸口气。
他其实有些下不了手,这是真在用针刺破皮肉,那钻心的痛,他虽没有亲身体验,此刻也是感同身受。
“啊!”
一道惨叫声透过布传了出来。
秦落衡已经完全无视了,他现在的注意力都在伤口上,他的手涂满了酒精,就这么一针一针的缝着,每刺下去一针,吴芮的身子就剧烈颤动着,浑身经受着莫大的痛楚。
他缝了近三十针。
等伤口缝合完,便让夏无且把金疮药涂抹到伤口处,顿时吴芮浑身又止不住的抽搐起来,但他人早已疼的昏厥过去,只是身子还在下意识颤动着。
涂药结束,秦落衡试了下吴芮的脉搏,虚弱但还算平稳,只要伤口不出现感染,他的腿应该是保住了。
“呼......”
做完这一切,秦落衡直接瘫倒在地,整个人累的大口的喘气,太累了,从来没有那一刻,他感觉这么累过。
若是可以。
他都想直接呼呼大睡。
但他现在只是咬牙喘着气,他还要处理自己身上的伤,他的伤虽然没有吴芮的严重,但在这个医疗情况贫瘠的时代,那怕只是一个小伤口,都很容易致命。
这时代可没有破伤风针打。
秦落衡把吴芮交给了夏无且,自己则是强撑着一口气,进到了卧室,他让薄姝把酒瓶拿进来,给自己清理伤口。
望着秦落衡身上的伤口,薄姝眼眶一下红了。
秦落衡苍白着脸道:“用那瓶中的酒精打湿布帛,然后帮我清洗一下伤口,不要担心下不了手,这些伤口必须要清理,不然伤口感染或者发炎,那才是大问题。”
说完。
秦落衡褪下了裤子。
他的腿上同样有几道入肉三分的伤口,正因为此,他没有让夏无且给自己清理伤口,而是选择的薄姝。
薄姝怎么说也是自家人。
薄姝抹了抹眼角的眼泪,按着秦落衡所说,开始清理起伤口,她的动作很轻微,生怕弄疼了秦落衡,只是看到伤口中夹杂着残屑,她的心就不由一颤。
因为这样的伤口清理起来会很痛!
等薄姝清理完,秦落衡已经坐着睡着了。
他实在太累了,高强度的厮杀追击,他的心神早就撑不住了,只不过为了救下吴芮,一直强撑着,而今终于把吴芮救下,自己的伤口也得到了清理,这口气一松,整个人再也撑不住,直接睡了过去。
薄姝心疼的看着秦落衡。
她想给秦落衡盖上被子,但又怕触碰到伤口,最后只是小心的给他披了一件宽松外裳,随后小心翼翼的走出了房间。
屋外。
夏无且眉头一皱,问道:“秦博士呢?”
薄姝欠身一礼道:“良人已经睡着了,他身上有十几处伤口,我才帮良人把伤口清理掉,太医令若是有事,还烦请等良人醒来。”
夏无且微微额首。
凝声道:
“我没什么事,他的事很大!”
“他为骊山刑徒,现在不仅跑出了骊山,还跑到了咸阳,这影响太过恶劣了,若是真治罪下来,他难逃一死!”
“你好好照看吧,估计等不了多久,官府就派人来了。”
“唉。”
夏无且轻叹一声,转身离开了。
薄姝脸色一白,但也没太过慌张,他相信良人这么做,一定是有其道理。
赵檀和管娥走过来。
薄姝轻声道:“没什么事,把门先修一下吧,一切都良人醒来再说。”
......
咸阳宫。
嬴政如往常一般,伏桉处理着奏疏,突然有宦官来报,说御史弋正在殿外求见。
嬴政眉头一皱,直接道:“宣!”
很快。
弋进到了殿内。
他恭声道:“臣弋参见陛下。”
嬴政没有抬头,不咸不澹道:“秦落衡又做什么了?”
弋低垂着头,颤声道:“秦落衡他......他又回到咸阳了。”
嬴政抬起头,眼中露出一抹疑色,道:“又?何来的又?他不是该在骊山服役吗?为何会出现在咸阳?你给朕说清楚!”
弋作揖道:
“回陛下。”
“秦落衡眼下的确在咸阳。”
“骊山昨夜爆发了动乱,上百名刑徒逃逸,秦落衡今晨的确被押送到了骊山,只是押送至骊山后,他便自告奋勇的去追击这些刑徒,一路追赶之下,直接追出了骊山。”
嬴政冷声道:“那也当是在骊山,为何会出现在咸阳?!”
弋道:“在追赶一名刑徒头领时,秦落衡追到了渭水,只不过当时两人都已力竭,而就在这时,有一名黔首出现在了附近,秦落衡便让对方帮自己抓贼人。”
“一番缠斗之下,刑徒头领被杀,但那名黔首同样身受重伤,秦落衡为医家博士,又是他让这名黔首出的手,因而心中过意不去,便一路疾行,把这名黔首带到了咸阳医治。”
“这就是秦落衡回咸阳的一切始末。”
“请陛下明察。”
嬴政阴沉着脸,冷声道:“就因为心中过意不去,就能随意枉法吗?若是天下人人都像他这样,那大秦的法令岂不是成了空文?”
“骊山守将是谁?是谁准许秦落衡去追击刑徒的?又是谁对秦落衡所作所为不闻不问的?”
“给朕严查!”
“谁违令,斩谁!”
弋正色道:“臣这就去严查。”
嬴政挥了挥手,弋连忙作揖,快速的退了出去。
殿内。
嬴政怒而拍桉。
他感觉自己以前对秦落衡太放纵了!
以至秦落衡有些无法无天!
秦落衡这段时间,接连触犯秦法,若是换成常人,早就不知死了多少遍了,但毕竟只是秦落衡个人触法,他的减刑,也有理有据,并没有凌于法制,所以他尚且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次。
嬴政是彻底怒了。
他能容许秦落衡在一定情况下知法犯法,但并不意味着,他能容许其他人也知法犯法!
尤其是军队!
他掌权以来,就一直狠抓兵权。
大秦的确设有太尉一职,但太尉只是负责军政事务,即负责士卒的征发、训练、运输粮草以保障后勤,各处关塞的防务,太尉并没有直接调兵的权力。
大秦调兵的权力,全部来源于虎符,而大秦军队的虎符,从始至终都被他牢牢抓在手中,除非战争时期他亲自授权,不然满朝将臣无人能调兵。
就在此刻!
骊山。
他帝陵的修建之地!
这里的将士竟公然违令,这是嬴政绝不能容许的,将士违令,对他而言是一件无比恐怖的事。
他没办法无视。
也不可能做到无视。
嬴政开始审视骊山的守将,骊山现在的守将是屠敖,他是大秦将领屠睢之子,当年屠睢攻伐百越战死,他因而提拔了屠睢之子为骊山将领,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屠熬并不称职。
嬴政有了换将的心思。
嬴政目光一沉,朝外面喊道:“给骊山的监察史传令,让他把秦落衡到骊山后的所作所为一一记下,送到咸阳来。”
“朕要亲自查看!”
说完。
嬴政深吸口气,冷哼道:“秦落衡,你可真是会给朕惹祸,前面刚杀一个前国相之子,现在又知法犯法,还真是片刻都不消停。”
“朕倒想看看,你这次又如何开脱!”
嬴政继续处理起奏疏。
另一边。
在昏睡近两个时辰之后,秦落衡终于醒了过来,坐在床榻上,他的脸色异常凝重。
他已经冷静下来。
也想明白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他低垂着头,想不到什么解决之策,挠头道:“意气用事真的要害死人,我为什么要回咸阳?我在骊山治不行吗?”
秦落衡挠了挠头,眼中满是懊恼。
他起身,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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