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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上吏,固!

    转瞬。

    已经过了十日。

    骊山深处的一间民宅内,秦落衡正吃着早饭。

    这十日,他听从了秦长吏的建议,没有离开骊山,一直待在山中诵读道书,他并没有异议,他已经这么生活了十年。

    深山无时日。

    他这些年就靠读书来消磨时光。

    至于秦长吏说官府会派人送来的‘验’‘传’,他现在依旧没有等到,不过秦落衡也并不着急。

    这些东西终究会到的。

    大秦是一个注重实效的国度。

    但也非常重视考证。

    在没有得到足够多的详实资料前,官府会一直去调查自己提供信息的真假性,这不是一时半会能查清楚的。

    秦落衡也清楚这点,所以并不急切。

    吃完饭,收拾好碗筷,他重新回到了书房。

    书房很大,里面盛放的竹简不少,不过一枚竹简能记录的信息实在有限,也就几百来字,所以书房里看似竹简很多,其实总体算下来他的藏书并不多。

    秦落衡从书架上取下一枚竹简,放到书桌上,点燃已经熄灭的炉火,继续看起书来。

    过了半个时辰。

    咚咚咚!

    门外敲门声响起。

    秦落衡双眼微张,知道是官府派人来了,赶紧放下手中竹简,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名文吏。

    来人约莫三十出头,头发黝黑束冠,唇上两撇矢状胡,身穿长袖皂衣,手持笔、削,其装束打扮,正是秦时标准的文吏。

    “见过上吏。”秦落衡连忙行礼。

    小吏笑呵呵的道:“不必多礼,我只是一斗食小吏,算不上官,更称不上上吏,这次是奉户曹之令,来给你送‘验’‘传’的。”

    “敢问上吏如何称呼?”

    “单名一个固。”

    “固上吏,天寒,还是先进屋吧。”秦落衡让开道,把这名文吏请到了屋内,他从一旁取出一个茅草垫,垫在了案几旁。

    两人相向而坐。

    这名称为‘固’的文吏坐在他的对面,他并没有急着将秦落衡的‘验、传’给他,反倒是先取出了几枚辩券。

    这是正常流程进入骊山的出入证明。

    一共有三券。

    由苑券吏、出入者、禁苑守门者各执一券。

    对于这一点,秦落衡是知道的。

    夫子曾言,‘在《商君书·定分》中规定:即以左券予吏之问法吏也。’

    即在大秦,于禁苑中者,吏与参辩券。

    也就是必须出示‘出入证’。

    一式三份。

    律法规定出入禁苑者需持中券,苑吏持右券,守门者持左券,这种辩券为的就是防人秘密潜入,以及增加出入者制造假券的难度。

    若是出入者的辩券遗失,还有另外两方作为参照。

    这也是后世发票收据等一式三联的起源。

    当然。

    秦落衡是没有这些的。

    在古代禁苑的范围是很大的,周朝时就已经有‘天子百里,诸侯四十里’的说法了,到了秦,帝王禁苑的范围就更大了。

    骊山禁苑作为特殊的禁苑,面积更是高达四百余里。

    四周更是修有墙垣。

    只是禁苑的面积实在太大,即便修有墙垣,也会不时有亡人潜入其中落草为寇,这也是为何云梦泽那边会盗贼不休。

    若是被官府发现,自然也是死路一条。

    固看着这三枚辩券,眉头微挑,忍不住抬头看了秦落衡一眼,随后取出中间那枚递了过去,开口道:“这枚辩券你拿好,不要轻易遗失,这是你今后出入骊山禁苑的凭证,剩下的两枚,我会替你分别交给骊山苑令和出入处的守门者。”

    秦落衡自然注意到了固的异样神色。

    不过他直接无视了。

    他也没有想去解释的想法。

    也实在不好解释。

    总不能说自己以前是亡人,是偷跑进骊山禁苑的吧?

    固若是听到自己这番解释,估计会直接道心崩塌,毕竟秦落衡一直处在违法之中,但不仅没有受刑,反而还如鱼得水。

    这对恪尽职守的秦吏打击太大了。

    秦落衡伸手接过这枚中券,并没有去细看,直接收了起来。

    见秦落衡这云淡风轻的姿态,固的眉头挑了挑,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从袖间又取出了两枚简牍。

    即验、传。

    他拿着传,跟秦落衡的身形比对了一下,随后拿起验,开口便想例行公事的询问一下,要问的东西并不复杂,就是身份、籍贯,也就是核实一下是不是本人。

    但看到上面的姓氏,固愣了愣。

    秦?

    国姓?

    还是个‘私奴籍’?

    固张了张嘴,话却怎么都问不出口。

    他睁大眼,又仔细看了一眼秦落衡的‘验’,姓氏的确是秦,户籍也的确是私奴籍,而且上面的信息极为缺失,过往一片空白,按照律法,这些资料根本就不能确定身份,也不能直接将其编入户籍。

    只是这验传是真的。

    简牍更是户曹亲自交给自己的。

    绝不可能出错。

    但眼前的这是什么情况?

    固整个人有点懵,这种情况,他以往从没有见过。

    按照律法,这种不明身份的人,的确是归入私奴籍,但秦落衡的简牍上并没有服役经历,也没有任何立功获爵免刑的经历,甚至上面都没有任何一段过往经历。

    资料缺失的离谱!

    而且他姓秦!

    大秦一统天下之后,始皇亲自颁布的诏书。

    ‘令曰:黔首徒隶名为秦者更名也,敢有弗更,赀二甲。’

    虽然名义上更名的范围只有黔首徒隶,但实际推行的时候,面向的是全部大秦子民,还是从重处罚,除非是以往秦王室或始皇赐姓为秦,不然一律要更名。

    他不相信掌管户籍的户曹不知道这事,但秦落衡这‘秦’姓又是怎么回事?这简牍可是户曹亲自核查下发的。

    莫非户曹敢贪赃枉法?

    想到这,固的眼中闪过一抹凌厉,若是户曹真的敢‘不直’,他定要向御史举劾。

    回过头。

    固的脸色已经变得冰冷。

    他冷眼扫了秦落衡几眼,并没有跟以往一般开口询问,而是直接将手中的验传递了过去,同时说道:“这是你的验传,你的档案信息已经归入到咸阳。”

    “我也在此询问一句,你的户籍办理,可有暗通款曲?”

    “若是你敢跟咸阳官员暗通款曲,还故意隐瞒真实情况,一旦核查出来,那可是罪加一等,到那时,你好不容易办理下来的户籍,会被直接销户。”

    “而你......”

    “也会被枭首弃市!”

    听着固这煞气腾腾的话,秦落衡一愣,随即笑道:“上吏放心,我的户籍完全是秉公办理,绝没有任何不直。”

    “上吏可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