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明半晦的铁盾之后,男人严峻冷冽的面容渐渐浮现于眼前,虽然还是瞧不清他的神色是悲是怒,可惜此时的他周身都散发着阴沉难忍的乌云雾霾,想必是恨极了身前的萧承毓和姚蕴。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拓跋延都的本性就是如此,为了苟且偷生,宁愿没了廉耻、不惜放下尊严。
“拓跋王子果真是能屈能伸,本都护倒是对你有几分刮目相看了。蕴娘,你说说该如何来练手才尽兴呢?”
萧承毓笑意渐浓,可惜这浓烈粲然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都护,妾身如今正在兴头上呢,而且已有多日未曾练功,想来手法必定生疏不少,不如就先使个三箭来松松筋骨如何?”
萧承毓未曾多想,极其爽快地答应下来,甚至还主动替她取来了另外两只新制的白羽箭,亲手替她擦拭干净。
三支利箭,手法生疏,而且只是为了松松筋骨?!
这出身卑贱的小小妾室竟然胆敢如此出口不逊,前头守卫的北狄将士浑身不得劲,手中本已稍微放下的长刀短箭纷纷一蹴而起,欲要前来动手捉拿她。
萧承毓目光一凌,左手都还未抬至半空中,前头众人都倒吸了口寒气,低头耷脑地往后退了两步,花里胡哨的汹涌烈焰顿时就消歇了好一大半。
“若是再胆敢往前一步,你们的好主子必定死无全尸!”萧承毓的语气阴鸷,明眼人都能瞧出来他是当真恼怒不耐烦了。
拓跋延都沉着眼仔细观察面前的一切,更加明确坚定了自己心中所想,看来这一趟也不算是白白忙活一场。他冷哼了一声,挥手让众人收起手中利器。
“罢了罢了,萧贼虽然奸诈无耻,却是出了名的信守承诺,本王便再信你一回。三箭又何妨?如此说来啊,唉,萧贼你有所不知啊——”
“这娇娇软软的小贱妾曾委身于本王怀里柔情蜜意、苦苦哀求,本王就算是给她赔罪,当做再玩些男人女人喜爱的闺房乐趣好了。”
他将这讳莫如深的闺房秘事说出来,如此大言不惭地高谈阔论、面色不改,在外人看来倒是完完全全的真情实感了。
众人霎时齐齐将目光望向另一侧的姚蕴,目光里头更是流溢着淫荡放肆、恣情纵欲,仿佛像在青楼观赏放荡娼妓那般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个透。
其中有人在心底非议唾弃,没想到这堂堂大都护被戴了绿帽还能如此淡定。甚至有个别将士巴滋着嘴巴子咋咋作响,心底想着的便是这娇美娼妇如何娇软妩媚地勾搭男人,就连视女人为粪土的主人都被勾去了七魂六魄。目光之所及,皆无耻下流至极。
萧承毓眉头微蹙,抬眸看向拓跋延都和姚蕴二人,却是默不作声。
姚蕴面无表情地望着前头众人,自然也将萧承毓那变得阴鸷狠戾的面色收入眼里。
她扯了扯嘴角,冷笑高声道:“拓跋延都,小娘子我本还想给你几分面子,不曾想你竟然如此口无遮拦捏造事实,如此我倒是不必有所顾虑了。”
她目光一凌,决然撑起了手中的白羽短弓和白羽长箭。她眯了眯眼,摒足了一口气。
一道锐利白光自女子身前猛地飞射而出,电闪雷鸣间在半空中勾勒出一刀凌厉弧度,随之稳稳落在了男人的左脚下。
看似气势汹涌的白羽长箭竟然都没有触碰到拓跋延都的一丝一发,如同孱弱小猫那般卑微怂然落地,似在看身前之人天大的笑话。
前头的北狄士兵忍不住松开手中利器捂脸讥笑,只觉得这外强中干、徒有其表的小娘子丝毫不足为惧,严防死守的紧张气势顿时湮没了三四成。
“一日夫妻百日恩,原来姚娘子还是心疼本王这个一夜恩爱夫君的,舍不得让本王受伤呀。萧贼啊萧贼,这就是你暴虐无道、杀人不眨眼的报应啊,一个又——”
拓跋延都最会动嘴皮子,趁着这样的好气势,继续口无遮拦地大放厥词。
话音刚落,一道暗晦阴沉却冒着瘴气的傀儡暗影从她身旁扑闪过,似嗜血狂魔电石火光往正前方飞飚而去,随后竟然是直直插入了某人的铁制雕花纹样的名贵发冠!
那阴森恐怖、嗜血索命的漆色长箭恰好扣在了他的发冠之上,摇摇欲坠却不上不下,扎好的汉人发髻同时散乱开来。远远瞧过去,还当真是像是一只怒发冲冠却畏手畏脚的红眼白面老公鸡!
姚蕴捂了捂脸,还是忍不住轻笑出来。
“萧、萧贼,你、你言而无信,你、你......”拓跋延都气得面色煞白、惨淡无力,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就连说话都磕碜结巴了。
“拓跋延都,其一,在这北庭都护府所管辖的领地内,没有人可以随意诋毁本都护和本都护的娘子,此举已是大不敬之罪。其二,方才明明说好了是三箭,亦不曾明说是何人所持箭弓,又怎么可以说是言而无信呢?”
“你、你、你......”
萧承毓转过身去,对他的话置之不理,取过一侧擦拭好的白羽箭递给身前的小娘子。
“蕴娘,这最后一箭,你亲自来试。”
姚蕴一怔,沉沉闷闷地哼了口气,重新走到他身侧取过白羽箭。
他微微压制住她的手腕,温声道:“蕴娘莫急,细细回想我是如何教你的。及物见心,心却不随物转。”
她手腕微颤,似有一股澈冽清泉流淌而来,涓涓漫入浑浊的心扉和眼眸。原来自己是被这拙劣的激将法给乱了心神。
她深吸了口气,再次仔细调整握箭的姿势和指法,灼灼目光已比先前清冽几许。
萧承毓松开她的手腕,宽声安慰道:“蕴娘,相信你自己。”
“多、多谢都护。”
姚蕴莞尔一笑,挺直了身姿,瞄准了身前的目标。松手之时,利箭遽猛飞射而出,越过冷冽寒气,穿过凌然的铁盾门户,直奔那男子的狰狞面容而去。
“嘶——”
男人忍不住痛疼嘤咛出声,猛地抬手捂住了左侧脸颊。一点点斑驳血迹从他粗健的左侧手腕蜿蜒而下,沾染上了腥臭怪诞的嫣红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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