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声鼎沸的宝汇路上,柳思元一言不发走得并不着急,看起来也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公子您别烦闷了,其实咱府里余钱养着也……”
柳思元看了一眼身边跟着的小厮景玉,“这不是钱的事,你没听她开口闭口都是科考的事情吗?这种事情要是传到柳府被主母知道了,我这日子不用过了。”
“那公子您就和她说说,我看她对公子您一片赤诚,也是难得有人对公子这么好,还给公子亲自下厨。”
柳思元摇了摇头,“我的这事情绝对不能说出去,父亲尚且不能依靠,何况她一个来路不明的,得让她知难而退,另外,你托人好好打听打听她的来路,我总觉得父亲纳一个妾放我院里,这事情蹊跷。”
“是,公子放心。”
“还有,以后少和她接触,不要去后院。”
柳思元看着眼前春香阁外的马车,停下了脚步,“看来他们都已经到了,你去点袖锦姑娘的牌。”
“袖锦姑娘?”景玉歪头想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公子您是不是记错了,那个袖锦姑娘长相一般,舞姿更是平平,还有些……黑,平常也不受欢迎,您是不是想点那个又白又美的袖瑟姑娘?”
“她的琴,比所谓的头牌还要好上两分,去吧。”柳思元随手一摆,进了春香阁。
小巷子里正是傍晚的时候,巷子里的妇人们坐在老槐树低下择菜,旁边的孩子们闹腾着,吵人,倒也热闹。
宁钰从后门出来,正对着这小巷子,正门还是高门大户人家的临安街,后门就是平头老百姓的巷子了,宁钰有些迷茫地呆坐着。
“哎?你是这家子的新媳妇?之前没见过你,刚进门吧?”一位嬢嬢主动和宁钰说话。
“是……算是吧。”宁钰只能应着。
“哎哟,真是俊啊,你家官人长得就好,你俩真是登对,般配般配。”另一位大娘亲切地说着。
宁钰有些没法反驳,便只能应着声点头。
“看你刚才的样子,是难受了吧?日子不顺心?”嬢嬢倒是很热心。
“嗯……倒也不是,也算是。”宁钰二二乎乎打太极。
“刚嫁过来啊,就这样,不顺心也是常有的事情,这男人嘛,总想压人一头他说了算才算有威严,何况你刚进门,正是他立威的时候,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了。”
“可不是,日子得往前看,成日难受伤的可是自己的身子。你就先顺着他,等日子久了,就跟那喂狗喂熟了一样,他就让你摸还摇尾巴,往后了日子就是他离不了你了,到时候还不是你说了算了?”一位身子强壮的大姐说着。
“这能行吗?”宁钰很是怀疑,毕竟她从小被养在高门贵府,又是府里唯一的女儿,被宠被保护,哪有这个经验。
“你信这大姐的,她家汉子当初脾气又臭又倔,现在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指南不敢往北。”
“先顺着……感情好了再收拾?当真?”宁钰半信半疑。
“当真,你就是成日夸他几句又怎样,咱又不会掉块肉,等到他喜欢上这滋味了,那还不是你伸手说了算的呀!得有耐性,不能心急。”嬢嬢苦口婆心。
宁钰认真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有了想法,起身道别刚要走,就看见小栀兴高采烈地跑来了。
“小姐,您瞧,您吩咐的哑巴药,我托人买到了,这么一大包,够他哑十次了。”
众人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我就是说说而已,我怎么可能真的毒哑了他呀!”宁钰坐在正厅的椅子上叫苦不迭,“你这一嗓子,那后巷的人都以为我是个谋杀亲夫的,哎……”
“小姐,我错了。”小栀把手里的药包扣来扣去,“要不我去后巷和那些婶婶嬢嬢解释解释吧。”
“别了,改口的事情你还老忘呢,那些都是小事情,现在的重中之重,是和柳思元那个孽障培养一下感情,顺着他……他能不上天吗?”宁钰还是抱有怀疑,但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小公子还没回来呢,听前院小厨房说晚上不做小公子的饭菜了,应该是不会来了。”小栀说道。
“厉害啊小栀,这消息都能打听来啊!”宁钰连连称赞。
小栀有些不好意思,“小姐可别打趣我了,我就是回来的时候饿了,去找点吃的碰见他们在说,就听了一耳朵,不过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习惯了,看来小公子经常夜不归宿。”
“夜不归宿?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外面很危险的……对了!”宁钰眼珠子一转,起身就往外走。
小栀赶紧起身抓起宁钰的外披追了上去,“小姐,您这是急着去哪里呀?”
“去嘘寒问暖,顺便在危险降临的时候,护他周全,让孩子感受一下被保护的感觉,就算嘴硬,心里也绝对一软。”
小栀不解,“小姐,这好端端的,哪有什么危险啊?”
宁钰回头给了小栀一个眼神,“放心吧,没有危险咱就创造危险,看我眼色行事,哎等等,给我重新弄个发髻,再搭配一身衣裳,要看起来温婉贤淑的那种,带着母爱的那种。”
“小姐,您这么年轻,上哪能带上母爱啊。”小栀犯了难。
折腾完天已经黑了,主仆二人看着眼前的春香阁面面相觑。
“小姐,要不您还是别进去了,我觉得进去了您才是危险的那个。”
“这个春香阁是这字啊,我还以为是醇香阁、喝酒的地方呢,怎么是个青楼啊。”宁钰暗暗叹气,“算了,大差不差,反正青楼也是喝酒的地方。”
“小姐……你看这都是风尘女子,打扮得也都……您再看您,这一身来这里……”
宁钰听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这是她的衣裳里最素的颜色了,加上头上一只简单的簪子,连个步摇流苏都没有,要多素净有多素净,看起来就是个与世无争的老母亲。
不,难掩姿色,更像是个与世无争的小白莲。
“这才叫别致呢,放心吧。”宁钰心里虽然也敲退堂鼓,但老话说得好,来都来了。
“可是小姐……”
“里面人多,看我眼色行事”宁钰提醒着,抬脚便往里面走。
正如其名,这春香阁还没进门,就能闻到胭脂水粉的味道,进到里面之后,更是暖调的空气混合着香气,糅杂着宾客调笑的声音,让人感觉呼吸都格外厚重。
“小姐,这里面的雅间太多了,怎么找柳小公子呀?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小栀手里抱着宁钰的外披,里面还裹着刚才没地方放的那包哑药,一脸抗拒地四周张望,眉头像是两个要见面的黑豆。
“这还不简单?这门上的窗棂都是纸糊的,只要戳个洞往里看看,一间间的找,肯定能找到柳思元啊。”
“噗……”一边说着,宁钰已经上了手,猫着腰将旁边的窗棂纸戳了个洞,往里瞧了瞧,“不是。”
“噗……”又一个,还是没有柳思元的身影。
“噗,噗,噗……”宁钰猫着腰一个接一个。
“柳思元,听说柳老爷纳了绝色的小妾,就养在你的别院里,如今老爷子没了,小妾还在你屋里呢?”一位年轻的贵公子将酒杯随手放一边说道。
“绝色?真的假的?还有这等好事?我爹怎么不纳个妾放我院里,哎,人比人气死人……”旁边有些胖的男子白白净净,看起来岁数不大,嘟嘟囔囔。
“就是,不过放柳思元屋里就是暴殄天物,这小子成天一副不近女色的样子,瞧他,又听琴呢。”
“那也不一定,老爷子都没了,柳思元你还养着人家,是不是背地动了什么心思所以不舍得送走啊?”
“怎么可能!”柳思元一脸不满打断,“哪有什么绝色,只不过是勉强清秀,年纪小被传得而已,而且我哪想养,她不肯走我有什么办法。”
柳思元听着他们的打趣起身要去叫伙计再拿酒,走到门口突然听见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正盯着门仔细看,忽然看见窗棂上的白纸破了个洞,一根白皙的手指戳了进来。
柳思元立马拉开门向外看,一个举着手指还没来得及收回手的姑娘猫腰在门口,不知所措地抬脸。
“啧啧,不肯走……不会是看上你想跟着你吧?毕竟老爷子没了,你也是个靠山,你小子,有艳福……”房间里的声音还没有停。
手指还举着被人当场撞上的宁钰盯着眼前蟒花暗银丝纹的衣袍和别着流光透水玉佩的腰带,心里一缩。
她尴尬一笑,“那个……需要酒吗……我这就给您上酒。”
手指瞬间被对方握进手心,只片刻,又被对方甩开,如同烫手山芋一样。
“你来这里干嘛?你跟踪我?!”
宁钰顺着声音抬眼一看,好巧不巧,柳思元。
“我就是路过,你信吗?”宁钰咽了咽,尴尬一笑,从柳思元的眼神中看到了满满的厌恶和怀疑。
救命啊……宁钰心里摇旗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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