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安城繁华的东吉区,一座不大的院落却是格外精致,华贵富丽程度一点不输高门贵府。
正是清晨炊烟刚飘的时候,两个衣着朴素和周围格格不入的小婢女在窃窃私语。
“哎哟,你可别哭哭啼啼的,大早晨多晦气,让小姐听了也伤心啊。”
“我就是替小姐难过,咱们小姐才情相貌都是一等一的,本来就应该挑个顶好的人家做正头大娘子,如今却是给人做妾,还是……还是个老头!都能当爹了!”
年长一点的婢女抽出一条翠绿绢丝帕子递给了小婢女擦眼泪,“毕竟之前宁府出了那样的事情,连累了小姐……”
这不说不要紧,一说更让小婢女伤心,只见她鼻子嘴巴皱着哭得更厉害了。
“可是都已经平反了呀!哎,我苦命的小姐……”
“哎哟你快小声点,咱们连柳府的门都没进,养在这个别院连老爷的影子都没见着,已经够糟心了,小姐虽然面上不说,心里肯定也难受的……”
“难受什么呀,我做梦都能笑醒,哈哈……”
屋里传来清丽脆甜的笑声,音未落,宁钰伸着懒腰丝毫不顾及形象地从屋里走出来,站在廊下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眉目间流光闪烁,神采奕奕。
“小姐您醒了。”小丫头小栀赶紧把手里抹泪的帕子一塞上前扶宁钰。
“两个小傻瓜!”宁钰调皮地伸手点了两人的鼻尖,“之前柳老爷已经和我说好了,我被纳进来做妾那都是骗人的,我实际是来给他儿子当教书先生的。”
“……”
“小姐,您不会是难过过头了吧?还是……昨晚有心事没睡好?”小栀皱着眉头一脸担忧。
宁钰连连摆手,“就算是我昨晚没睡好,那也是因为欢喜的。
之前柳老爷已经答应我,来别院好吃好喝的,照顾好他的儿子,等过几年督促他儿子金榜题名,就还我自由身,还有钱财万两!
至于纳妾,身契都不是我的名字,是宁玉,玉石的玉,所以我叫玉小娘,都是假的!那都是假装给他大娘子看的。”
“这……这为什么呀?”小栀不明白。
“这事是交易,但是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反正你俩记住,一要保密,二要……吃香喝辣高兴起来!”
“还有这种好事?!怪不得没见柳老爷的影儿,敢情是柳老爷不来别院呀?”茉莉惊问。
“对啊。也不用我侍奉夫君,也不用我生儿育女,吃穿用度一应不缺,只需要督促他家小公子好好读书就行。只要柳老爷在,我宁钰的荣华富贵和自由身都不再遥远!”
宁钰倚着廊下的柱子,坐在雕花木栏杆上,随意晃动着双腿,晨间的风穿过廊间略起她的裙摆,透过树叶落下来的斑驳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星星点点。
“太好了小姐!”小栀见宁钰高兴,便倚着栏杆蹲在宁钰旁边,双手捧着脸傻乐,方才眼角的泪珠滑落,用帕子胡乱抹过的痕迹还没干。
“这样的日子也算是安定,只是……哎,也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茉莉抿了抿唇,小声念叨着。
风卷着树叶沙沙作响,小院子的门却突然被推开,一个婢女慌慌张张从外面跑进院子。
“宁小娘,不好了宁小娘!出事情了!柳老爷……柳老爷病逝了!”
“什么?!谁?!你说清楚!”
宁钰从围廊的栏杆滑下站起身,伸手扶着柱子才站稳。
“就是柳家老爷,您的夫君啊!病逝了!”
茉莉赶紧上前扶,宁钰颤着声音问道:“你说……我嫁的这个老头?死……死了?”
“也不算是老头吧,柳老爷只是有些显老,不过他是真死了。”
眼看对方点头,宁钰面露绝望闭上了眼睛,完了,纳进来第一天没见着人,第二天“夫君”就归西了。
“这可怎么办啊小姐,我苦命的小姐……”小栀瘫坐在地上,嘴一咧,刚塞起来的帕子又被抽出来往脸上抹。
“柳家那边有没有提起我的后路?”宁钰强撑着问道。
“只给了这封信,奴婢不识字,小娘您自己看吧。”
宁钰赶忙把信打开,小栀也从地上爬起来,和茉莉一起凑上去看。
“小姐,这写的是什么呀?”不识字但凑得格外靠前一脸认真的小栀问道。
宁钰缓缓合上信,面不改色十分沉静地对来送信的女婢说:“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事情吧。”
女婢离开了宁钰的院子,小栀和茉莉依旧是焦急地等着宁钰开口。
“小姐,信上怎么说啊?不会是让你守活寡吧?”小栀见小院的门一关,便已经迫不及待地脱口而出。
“小栀,你个乌鸦嘴快闭上。”茉莉不满,紧张地盯着宁钰严肃的脸。
“哎……”宁钰长叹一口气,叹得小栀和宁钰的心都跟着一起提了起来。
“信是柳太爷写给我的,也就是我短命夫君的爹爹,信上说……
柳老爷临死前已经把我照顾他儿子的事情交代给柳太爷了,之前柳老爷承诺的事情全部作数!而且,柳太爷还说只要他孙子能中榜,还给我再加良田!哈哈……”
宁钰美滋滋地乐了起来,“这世间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没了假丈夫多了个明事理的假公公。”
“可是小姐,”茉莉并没有跟着高兴,而是担忧提点道,“这柳老爷都已经病逝了,他的爹爹柳太爷,岁数更大这……这活头……”
宁钰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伸出一双白嫩纤细的手掐指一算,“你说的是,这个柳太爷岁数是不小了,也不知道身子骨是不是康健。”
“小姐,这事情得在柳太爷归西之前完成,想要柳家公子金榜题名,这可不是个容易的事情,奴婢听说之前有个人,中了秀才之后却怎么也考不上举人,成天用功到死还是个秀才……”
“小栀你……”茉莉伸手拉了拉小栀的袖口。
宁钰将信件叠好塞进自己的口袋,大大咧咧伸手揽着两人就往外走。
“放心吧!柳老爷和我说过,他那小公子很有做学问的天赋,聪明好学,可沉稳上进了。
我这是妾吃不了柳老爷的席,咱们出门去醉仙楼吃招牌十八道去,能记账,走走走。”
“好好好,我最爱吃席了,吃自己摆的席面更好。”小栀乐滋滋。
“去套车,对了,就套院里最豪华的那辆,最大最贵的,然后要最帅的那匹马。”宁钰小手一挥,十分过瘾。
还没走到门口,宁钰就听见旁边院落好一阵喧哗。
“小姐您看,那不是您昨天来的时候带的行李吗?”小栀指着不远处的落在门口的一堆东西问。
“哎你别说,看着是像,这院子里什么都华贵,不可能再有像我的那些一样破烂的箱子,可是昨儿不是入库房了吗?怎么都扔在外面?”
宁钰正不解,边加快脚步边眯着眼睛看,却发现旁边的房檐下,一男子衣着素色锦袍,头戴银冠,身姿颀长如玉,面容十分俊朗,正指挥着下人将她的那些破烂箱子往马车上搬。
“你谁啊?!敢动我的东西?!”宁钰抬脸压眉,手轻轻搭在旁边茉莉的手上,目光缓缓落下,毕竟在这别院,她可是正了八经……纳进来的妾……这院里可没有比她辈分大的了。
“你的东西?这么说……”
那男子毫不避讳地目光将宁钰自上而下反复打量,英气逼人的脸上露出轻蔑的笑意,“你就是我爹新纳的妾室宁氏?啧,老头果然一点也没变,岁数大了可还是那个色鬼。”
宁钰脚下一顿险些摔着,幸好有茉莉扶着,赶紧深吸一口气,面色无惧,“你就是柳老爷家的小……公子?”
“你不过是第一次见我,我哪里小?”男子嘴角微扬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咳……你父亲和我说,你是柳家小公子,我以为……我以为你年纪还小。”宁钰一本正经,选择性忽视这话里的话。
“那老头岁数不大就不能生了,我是他最后一个孩子,所以算是柳家的小公子吧,这么看来,你应该比我大不了几岁吧,姐姐。”
柳思元说着上前,眼神毫不避讳,十分轻佻,“姐姐年芳几何呀?如此姿色怎么就跟了那个短命老头?”
“公子慎言,这可是你小娘。”茉莉扶稳了宁钰小声劝道。
“这哪有你个奴说话的份儿?我爹面前都没人说什么,何况这个名不正的小娘,另外说一下,我可不小,我发育得很好。”柳思元非但不收敛,还朝着宁钰挑了挑眉。
“你!你住口!”宁钰哪能受得了这,竟然被“儿子”蹬鼻子上脸。
“得,你也不用和我使劲,反正老头也死了,我给你指条明路,老头留了不少钱给我,我可以念在你纳进来住了一夜的份上,分你一点,你带着你的这些东西哪来的哪回,咱们分道扬镳,一拍两散。”
箱子都搬上了马车,柳思元抓过马鞭往宁钰怀里一扔,“给你加了两箱,走吧走吧。”
走你个青瓜蛋!
回去坐吃山空,然后喝西北风吗?还是等着强盗上门,谋财害命?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的虚假继母要忽悠你。
宁钰温婉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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