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走边聊着,不久后,一座地下宫殿就出现在众人眼前,清影宫到了。
惜玉去同清影宫外的守卫说了两三句,而后一名守卫便带着他们入了清影宫中,另一个守卫则去通报传唤其他人。
片刻后,众人齐聚清影宫中。
惜玉向玉应琢介绍了云泽:“这位是曲鸦,往后暗卫首领之职务由他接任,副宫主可有异议?”
玉应琢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位曲鸦,笑着朝惜玉行礼,道:“既是陛下挑选之人,应琢岂敢有异议?”
苏念绿为百里郜添了茶。
百里郜坐于主位,品了一口,道:“香堂遭袭之事,便交由曲鸦查办,朕事务繁忙,便不多留了。”
惜玉道:“曲鸦对清影宫事务尚不熟悉,劳烦紫衣侯大人带他熟悉一二。”
百里郜对上云泽的视线,点了点头,带着惜玉,起身离开了。众人让出一条路来,行礼,齐声道:“恭送陛下。”
……
出了清影宫,百里郜并不休息,又匆匆去冷宫寻泷素心。
走了少有人来往的小路,隐身入了一座冷宫,她来到一座偏僻静谧的宫殿面前。
百里郜还是第一次见到百羽宫中有这般荒凉的地方,她从未来看望过冷宫的弃夫,所以这算是第一次造访冷宫。
冷宫中的弃夫是无宫男服侍的,比冷宫中的宫男的地位还要低贱,只能自力更生,没有份例,没有三餐供给,常常靠宫男剩下的残羹冷炙生活。病了死了疯了也无人在意,宫男还会觉得要费心处理尸体,十分麻烦。
不过泷素心一身修为未被锁灵环制约,已经辟谷,也不至于受欺负,在哪里生活都还过得去,不至于落到跟其他的冷宫弃夫一个下场。
百里郜并没有多做掩饰,推开吱呀吱呀作响的大门,跨过高高的门槛,快步走了进去。
庭院内有一个眼熟的漂亮男奴,提着木桶在往鱼缸中加水。他做完活,放下水桶,擦了擦汗,一转身,便直直撞上了百里郜。
他一下子跪伏到了地上,结结巴巴地叫:“陛……陛……陛下。”
他的后背满是伤痕,使百里郜想起来了,他便是以前那个被当做脚凳的奴隶。
百里郜问:“你为何在此处?”
男奴隶如实道:“泷哥儿从前给过奴一些伤药,奴听闻泷哥儿被打入了冷宫,便想着他处境艰难,想来替他做些杂事。
见泷哥儿心情不好,琴也不弹了,听闻他最是喜欢小宠物之人。奴便问了在湖边钓鱼的面善的女官姐姐,讨了一条草金养在此处,叫泷哥儿见了也开心些。”
百里郜仔细看了看那鱼缸。
那鱼缸中用的是绿莹莹的湖水,还放了些湖中的天然虾类和水生植物,捞了些小小的浮萍做装饰,成本很低但是颇具巧思,足见他的心意。
百里郜问:“他心情不好?怎的了?”
小男奴隶答:“泷哥儿这些天都未曾进食,也未碰琴,整日蜷在床上睡觉。奴好不容易抢了些宫男剩下的干净馒头,泷哥儿却说自己已经辟谷了,可消耗灵力为生,奴却不能不吃东西,便叫奴自己吃。
泷哥儿素来爱洁净,这边没有干净的水,弃夫想要干净的井水得去求宫男,得了准许才能去打水。泷哥儿从不求人,就用清水决清洗床铺和自己的衣物。
这般生活,灵力的消耗太大了,冷宫没有聚灵阵,泷哥儿出冷泉宫时候,大部分灵石被充公了,手上只剩了些低阶灵石,很快便用完了。为了能让灵力少消耗一些,狐族的特征也不再收了。”
百里郜叹了口气,道:“你都过的如此艰难,难为还顾念着境况比你还好的主子的心情……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同朕进去看看素心吧。”
“是。”
百里郜进了昏暗的宫殿内,其内有些木头已经腐朽了,散发出轻微的潮湿的臭气。
地上有蜘蛛爬过,令她的脚步微微停滞。她抬头见这只可怜的小白狐蜷缩在一张旧的发黄的床榻上,裹着一个短的盖不住腿的毛毯。
他的白发有些乱,但并不算脏。一身白衣还是当日离开冷泉宫时候所穿,未曾更换过,但应该用清水术打理过,染上了些灰尘,但并不臭。
泷素心的狐耳和狐尾露了出来,未用灵力收起来。他与镜霞儿不同,小时候因为妖力不足无法藏起妖族特征受过嘲笑,原本是不喜欢露出这些东西的。
她唤:“素心。”
耷拉着的狐耳竖了起来,白色的睫毛动了动,泷素心睁开了眼,见是百里郜,便忙下了床,跪地行礼:“陛下。”
百里郜搀着他起来,道:“素心,快快起身吧,苦了你了。”
泷素心起了身,便看见了百里郜身后的小男奴,他忙问道:“陛下,他未曾冒犯您吧?”
百里郜摆了摆手:“没有,没有,朕来时还看见他在弄鱼缸呢,弄的还挺漂亮的,心思倒是细腻,小男奴,你叫什么名字呀?”
漂亮的小男奴道:“回陛下,奴名谢玉。”
百里郜“嗯?”了一声,疑惑道:“陈郡谢氏?听名字不似是奴隶,倒像是大家族男公子,同朕说说你的身世?越详尽越好。”
谢玉道:“奴的生父是谢氏支脉的庶子,母亲是邹氏旁支的子妹。母亲是在离国占领百羽国地的时候逃难来羽都的流民,攀了羽都邹氏的远亲,占了邹氏的便宜得了些钱财,在羽都白吃白喝白住白男票。
生父是娘刚入羽都,拜访谢家的时候,被谢家女赠给娘的见面礼。生父做了娘的侍奴,奴唤他小爹。小爹孵出卵后,母亲只留下了奴的一个姊妹,起了名字交由正夫扶养。母亲不要男孩,也不准男孩随她姓。
小爹便让奴和几个兄弟随他姓,起了名字,独自把我们拉扯到五六岁左右。积年累月,娘毫无进取之心,邹氏不想做冤大头,不再援手。家中渐败落,娘便卖掉了下奴和几位兄弟,换了些钱财。小爹阻拦不住,被娘拳打脚踢,一路拖行,皮开肉绽。
奴去求官府做主,官娘子说,这是家事纠纷她们管不了,除非侍奴被打到骨折了,她们才能将妇君关上一段时间。奴在牙行几经转手,与兄弟便分散了,有女官见奴生的还行,便买到了宫中做奴隶。”
百里郜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敢问陛下,这种事,官娘子当真管不了吗?”
百里郜想了想,道:“依律法,侍奴未至到轻伤,官员确实不该管。若至轻伤,则关三月。若至死,则关半年。还需要侍奴保留实证,自行报官,查验伤害,确认无误,方可受理。”
不过,此条只适用于无官职无爵位的妇君。像玉应琢那般的侯爵,若是打死一两个侍奴,只会罚些钱财充公。当然罚是一说,她交不交又是另一说了。
倒也不是不想处置这种有官职有爵位的人,而是官府实在没有能力,也不愿冒着开罪贵族的风险再做更重的处罚了。
并且这种有爵位在身的多半是有大功之臣或是其后裔,如若因家事纠纷而重罚于人,官府名声会受到巨大冲击。
律法是经过多方势力的考量的,是为了更好的维护大局,保持社会安定。即使是这条能勉强维护侍奴的律法,也是百里灼华当时力排众议,不知道罢免了多少反对的官员,经历了多少遍大清洗,才成功设立的。
由于动了很多权贵的肥肉,实际实行起来,管不管用还是一说。
谢玉脱力地跪倒在地:“为何……侍奴的命就这么贱吗?”
百里郜叹了口气,道:“官府人力毕竟有限,不能什么事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