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一听，这果然是内行。便引了众人坐下边喝边聊。
其他几人一桌，蔷薇和那伙计单独一桌坐了，只有江石不坐，起身去了店外。
伙计给大伙上了茶，茶是纯茶，没有加任何东西，喝起来更加苦涩，却也纯粹。带着莫离山茶特有的清香，只是对于蔷薇来说，差了后世的太多太多
伙计边给蔷薇倒茶，边解释原因
“客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莫离山的茶自古就是贡茶，头一批采摘的自然要上交，哪里轮得到咱们。”
蔷薇点头，这个她是知道的。她又问
“那店里的都是贡税剩下的？”
伙计回道
“那是自然，其实这个铺子，是整个莫离山的村民凑银子开的，贡茶交贡交税，村民是没有银子的。”
“什么？”蔷薇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
“贡茶是由官老爷收上去，那里的山啊，茶的，都是县里的，不是村民自己的。村民照顾茶树，每年采制贡茶交足税贡，多下来的才是自己的。若是死了茶树，还会被罚银子，甚至打板子
那莫离山距离吴郡有一百五十多里地，来往非常之不便，村民没有办法，所以才凑了这个铺子，将余茶出售换些银钱米粮。”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蔷薇默默想到这首悯农，原来到哪里都这样。
伙计说着却笑了起来，继续道
“不过啊，这铺子因为贡茶，也不再收大家的税银，每年啊，能省不少银子，一家人紧着点，还能供个读书人呢，所以咱们吴郡才有那么多书院学子。状元都出过呢。”
伙计似乎十分满足，对当下的生活充满希望。
“那你这最好的茶，多少银子？”蔷薇问。
“五两一砖，二斤”伙计道。
“最便宜的呢？”蔷薇又问。
“二百文一砖，也是二斤”。
蔷薇默默计算了一下，这里的斤沿用的还是唐制，一斤相当于600克，二斤就是1200克。
1200克干茶，需要6000克左右鲜茶。而一个成熟的采茶工，三小时以上才能采一斤鲜叶。也就是说，一块最贵的茶砖，需要一个人采十个小时，而这茶，据她所知，只有早上和傍晚才能采。每天也就五六小时可采。
一家若有四口人全部参加劳动，一整天才能采够一块砖的鲜叶。
而这并不包括后期的蒸制，制砖，包装和运输成本。
而这种价格的茶，在贡税之后，不会超过两天，蔷薇甚至怀疑，要达到贡茶的数量，可能都紧巴巴，毕竟这是个没有造假的年代，莫离山就那么点大，她可不信官家会舍得留哪怕一丝油水给这些底层的茶农，更可能还会被层层剥削。
蔷薇再往下算，基本确定，莫离山的村民一家人一年的收入不会超过二十两银子。
看着伙计脸上满足的笑容，蔷薇就觉得这时代的老百姓真是很容易满足的，苦一点不怕，只要有饭吃有衣穿，有屋住，若孩子能读书，那便是最幸福的事了。
蔷薇在心里噼里啪啦盘算了一番，就有了数。今年可以先开窗试水，毕竟这里是贡茶产地，搞不好会惹麻烦，但只要量不大，在一定的小范围里打出名气，后面她可以自己买个山头来做。
至于为什么甘愿冒险，那也是富贵险中求。为得就是贡茶的名头，略擦个边，把握好尺度，就是扯虎皮拉大旗了。
这吴郡有着天然的天时地利人和，她舍不得有近路不走，去走千难万难的盘山公路。
打定主意，她便提出，想去莫离山转转，询问伙计可有向导，她可以付银子。
伙计一听倒是能理解，毕竟莫离山风景秀美，每年四五月枇杷花开的季节，也有很多文人墨客跋山涉水得要去踏青，只是现在这时节去的人实在不多。
“公子，莫离山最美的时节还没到，这时候去，山里还是一片绿油油，没什么可看的。”伙计好心提点。
“无妨，在下也只是好奇贡茶而已，可是不能旁观？”蔷薇摇了摇扇子，漫不经心道。
伙计一听，原来如此，便赶紧摇手道
“不不不，公子无需多虑，没有的事，只是山里条件艰苦，村民都忙于税贡，恐招待不周，若公子致意要去，家兄嫂子明日便要回去帮忙，若公子不嫌弃，可随着他们一起回去。”
蔷薇闻言大喜，这是瞌睡来了就有枕头啊。哪还有不应的道理。
她取了五两银子出来，放在桌上，道
“今日可否出发？”
伙计也是个老实人，也不收银子，只说去问问哥嫂，便留了众人在店里，自己跑去了后院。
不多时，后院一对年轻夫妻跟着伙计过来。夫妻是典型的江南人，说话温言软语，忠厚老实，听了蔷薇的要求，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也不肯收蔷薇的银子，只说到了再说。蔷薇便也不再勉强。
几人等那对夫妻收拾好，准备出发才知道，夫妻俩赶着辆牛车，牛车上放着被褥铺盖，锅碗瓢盆。
夫妻两解释说，牛车得走三天，路上没有客栈驿站，所以得在路上吃饭过夜。
蔷薇看了眼自己的马车，拉五个人也不是不行。方才过来便是五个人都坐的马车，反正自己也是男装，只要她不在意就无妨。
但要走三天，马应该是吃不消的。
夫妻两一看便明白过来，就和蔷薇建议，可以让糖葫芦兄弟坐他们的牛车，牛车虽然慢，但能拉货，拉几个人完全不是问题。
蔷薇觉得这个建议很好，也实在不好意思，便把银子硬塞给了两人。
并要求，一路上的吃食都由她来负责。
夫妻两也很高兴，于是一众人在城里添置了些路上吃喝之物，便往莫离山出发了。
只走了一个时辰不到，蔷薇就体会到了江石曾经说过的话，那能把人颠成八瓣的官道确实是非常好的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今日走的全是山路，不仅窄，还非常的破，两夫妻说若是下雨，那泥泞程度根本走不了任何车，只有徒步回去。今年雨水少，但路却好走许多。
何有解忧？唯有银子！
蔷薇逼着自己努力想象成为富婆后的美好场景，来迷惑苦不堪言的肉体。
到了下午，蔷薇忍无可忍，和糖葫芦兄弟俩换车坐，她宁愿坐牛车。由于夫妻俩要带路，路也不足以两车并行，马车只能跟在后面，牛车有多慢呢？也就比人两条腿快那么一丢丢，关在马车里的蔷薇简直要崩溃。
还不如牛车，起码敞篷式，可以看看风景，所以这才舍了马车坐牛车。
两夫妻却觉得这小公子太平易近人，第一次见嫌弃马车的。他们自是不懂蔷薇的痛苦，但不妨碍他们越来越喜欢这个年轻人，善谈，大方，也不轻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