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日短，日子就过得特别快。
在江石终于快把老北头逼疯的时候，日子没声没响就来到了腊月二十二。
至于为什么江石这憨厚汉子能逼疯老北头，实在是这位仁兄对于识字这件事没有下限的蠢笨。
四个学习的人里，江石是最笨的，永远记不住，学了新的忘了旧的，更别提写字了，那笔墨若有意识，得自杀以谢罪。
蔷薇就很好奇，探马怎么会不认字不写字呢？
江石解释了才知道，原来在镇北军里，所有探马都不用纸笔传达消息，所有内容都得靠探马们记在脑子里。如果他们死了，这些内容也就跟着消失，也正是如此，探马的死亡率非常高，因为己方也不允许他们落入敌军手里。
蔷薇听得直呲牙花子，冷兵器时代的每场战争，都是用人命堆出来的，所谓一寸山河一寸血，便是如此。
但蔷薇却很是高兴，自己这是捡了个大漏啊。
而江石厉害的地方就在于，老北头念过的文章，只要两三遍，他都能复述出来，但里面的字让他认，那就一个都对不上。
就在蔷薇和老北头两人分别处于冰火两重天的心情里时，前院的门被人敲响了。
听见久违的敲门声，所有人都愣了下神。
还是轻红反应过来，小跑着出去开门。
子桑脸色有些发白，抬眼看着蔷薇，眼神里的惊恐刺痛了蔷薇的心。
“别怕，没事的。”
蔷薇拍了拍少年的头。微笑着安慰这如惊弓之鸟的孩子。
这时轻红又小跑着回来，对蔷薇道
“是县衙的人，说是来给姑娘您送年礼的。”
蔷薇不由自主松了口气。于是站起身往大门口去。江石随后跟了上去，老北头则犹豫了一瞬，便也跟了上去。
来到大门前，就见是多日不见的唐捕头，他身后跟着三辆马车，见到蔷薇出来，立即上前抱拳行礼道
“蔷薇姑娘，别来无恙，在下受晟王府委托，给姑娘送些过年的节礼来。”
说着，便指着身后的马车给蔷薇看。
原来是晟王府啊！
这下蔷薇是彻底放心了。赶紧也回礼，客气道
“辛苦唐捕头跑一趟了，改日小女在酒楼摆个席面，届时还请唐捕头和兄弟们赏光！”
“蔷薇姑娘太客气了，若有事就来县衙寻在下，千万不要和唐某人客气。”
唐捕头说着，指挥赶车的衙役们，将马车里装得满满当当的箱子筐子都搬进小院。
他也是看出来了，这姑娘身后一群的老弱残没个能干事的，自己干脆送佛送到西。
蔷薇赶紧让开，又从袖子里取了块碎银，递给唐捕头。没想到，这次唐捕头坚决不肯收，正义凛然得和蔷薇说，这是自己应该做的，蔷薇这样就不拿他当自己人了。
就搞得蔷薇有些懵。自己啥时候和他们成一家人了。以前也没怎么来往啊。虽然住对门，但自己一姑娘，太过殷勤总不合适。除了刚来时候，送过几次小玩意，再无往来了呀。
懵归懵，人家不收，自己一姑娘又不好和人家拉拉扯扯。不收算了，改日请他们吃酒就是了。
箱子都搬进了院子，唐捕头又和蔷薇寒暄几句，这才告辞离开。
目送马车走远了，蔷薇才转身准备关院门。这一转身，就见老北头一脸似笑非笑得看着自己。
蔷薇犹豫着，小心翼翼开口
“老北叔？”
自从开始跟着老头习文断字，再唤人家老头就不合适了，所以大家都唤一声老北叔。
“你和晟王府什么关系？”老北头幽幽得开口问。
蔷薇……
啥关系？没关系的关系啊！
但看老北头的模样，这话题还真不能这么糊弄，于是认真对老头道
“前些日子，确实帮了他们些小忙，仅此而已，并无其他任何关系。”
老北头却笑不达眼底，只是沉默的看着蔷薇，似乎在判断她话的真假成份。
“我是什么身份，人家是什么身份，云泥之别不过如此，老北叔您也别太看得起你家雇主了。”
老北头似乎微微松了口气，语气也回复了平日里的不正经
“最好没关系，我可告诉你，别觉得人家树大就上赶着依靠，哪天树要是烂了倒了，随随便便就压得死你。”
“老北叔您放心，靠树树会倒，靠人人会跑，只有自己最可靠，我懂。”
“知道就好，还算没蠢到家。”老头明显松快了下来，伸出手指遥遥点着蔷薇，笑骂了一句。
蔷薇也暗暗松口气，看来这老北头有故事啊。不过蔷薇不好奇，更不想问，谁还没点秘密呢。
关了院门，转身便同众人打开各个箱子箩筐，里面是吃穿用度应有尽有，倒是都不华贵，是平常百姓皆能用到的。
最值钱的，应该就是两套看起来挺有年头的古砚和一个精致盒子里装的一套多宝头面。是适合她这个年岁的款式。
里面还有封信。
蔷薇也不避人，直接抽出信纸，上面龙飞凤舞的字看得她眼睛疼。
正楷还勉强认认，这字写得好不好蔷薇不懂，但看不懂是真的。
于是她也不矫情，直接递给老北头
“老北叔，帮我念念，都写了啥？”
她的坦荡很好的取悦了老头，虽然鼻孔喷气朝她哼了一声，蔷薇还是能感觉到老头的笑意在里面。
老头也不客气，接过信看了起来。
“是个落款叫震山的人写得，他就问问你过的好不好，有没有什么缺的，有没有人欺负你。若有，就去信告诉他，另外叮嘱你照顾好自己。”
老头把信还给蔷薇，转身背着手晃晃悠悠往后院去了，边走边还语调九曲十八弯得飘来一句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蔷薇……
自己只要没看见后院的大棕马都想不起这号人。
这些东西和信的内容哪有那方面的意思。不过是最普通的问候，就是有些许关心，人家是客气，谁还能当真？
真是越老越不纯洁！
几个人花了一个多时辰才把年礼都整理好。一盘点，好么，基本过年都不用再买东西了。
将东西都归置好，蔷薇就开始愁，这礼收了，也得回礼吧？都不用懂大户人家规矩的轻红教，这在于蔷薇看来，是最基本的礼节。
可是，送什么？怎么送？可都是难题。
不过家里不是有百事通吗？可以问问呗。
于是颠颠跑去态度特别好的请教老北头，而且非常认真的强调自己只是走个礼节，没有任何要和王府攀附关系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