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那些还飘着香气的蝗虫后,舟清暖被带到了一个敞亮的房间。
刚刚经过长长的回廊,她就生出了疑惑。
这种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府邸,竟连个下人都没有,只有一个说话尖锐的“半老徐娘”。
他引着自己往深处的房间走,绕来绕去,经过了荷塘,假山,长廊,后花园,庭院,最后才在隐秘的房间前停下来。
本以为越走越幽深的,像电视剧里的那样,结果不是。
反而宽敞明亮,一股正气。
“老头,您带我见什么人?”
“哼~没大没小,叫我戴伯!等你的人在房间里面,我在门口守着,你进去吧。”
舟清暖小心谨慎地推开房门,只见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背对着门口,正是自己视线的正中央位置。
没有什么危险的气息,一切都好安静,安静得她想说话打破这局面,但是想了想后,决定还是被动一点,看看对方什么反应再说。
于是,俩人一前一后,隔了大概七八米远,就这样站着,仿佛隔了两个时空的人,在某个夕阳洒落窗户的午后重逢。
“你是大家口中所说的好吃懒做、一无是处的舟家四娘子?”
男子转过身,目光戏谑,定睛审视着面前这位其貌不扬却带着清冷气息的女子。
眼前这位男子,正是当朝太子,萧逸恒。
然而舟清暖并不认识他。
她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个“是”,便不再言语。
因为她无法辨识,来者的意图究竟为何。
外人对自己的评价本就如此,更不需要跟一个陌生人辩驳什么。
“哦?我怎么不这样认为?”
他手里拿着折扇,上面画着松鹤图。
松鹤代表着吉祥长寿和志节高尚之意。
但,世人总是缺什么便显摆什么,以此来警示自身。
所以,眼前的人,得防范才是。
“我怎么知道你是怎么认为的?”舟清暖依旧保持着不卑不亢的态度回应道。
“呵……我在来的路上,已经碰到很多官员将捕捉蝗虫的任务撤了下去。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那还能为什么?无非是普通老百姓或者商家们看到了利益,蜂拥而上,学着我一样,做蝗虫的买卖呗。”
这早就是舟清暖意料之内的事情,她的目的也正是如此。
“哦?你不怕生意都被人做了去?”
“这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
“请赐教!”
舟清暖坐了下来,既然他没有亮出身份,那就是平等的地位,就不需要拘束。更不需要客气,因为她喊了半天买卖,已经口渴难耐了。
她自己斟茶,吹了吹,然后抬头一饮而尽,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都没有。
一杯不够解渴,又接连喝了三杯。
以前自己喝水都是保温瓶,一瓶就可以喝上半天。这个小杯子,只适合闲暇无事的时候,慢悠悠地品尝。
真的太费时间了,只怪自己太过于忙碌。
对了,这又是一个好的点子,这个得记下来。
随即,她又走到书案前,自己随手拿了一张纸,写上了几个小字“保温杯”,然后吹干了墨水,折了两下,塞到怀里放好纸张。
这就是随身笔记。
马上就冬天了,来得及。
萧逸恒看着她这一行云流水的动作,就跟回了自己家一样的随意做派,不由得心里生出一股暖意。
已经很多年了,没有人在他面前如此“放肆”过。
自从当上了这个太子,所有人见了他,都跟见了毒蛇猛兽一样避之不及。
“你刚刚,是在写什么?”
“没什么?有些重要的事情要记录一下,不然怕忘记了。”说完,她坐在了那八仙桌的一旁,又倒了一杯茶。
这一次,她顺手给他也倒了一杯,双手推到他面前,示意他也坐下来。
“刚才的问题,舟姑娘还没有回答。”
“首先,蝗灾影响了很多人,各方面,包括百姓的秋收冬藏、年度纳税、官府的收入、还有来年的耕种等等问题,百姓日子都过不好,民不聊生,危害社稷,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然后呢?”
“我的这一做法不仅解决了上述的危机问题,还带来了额外收入,促进了经济发展,真可谓一举多得。”
“确实。”萧逸恒微微点头,表示认可,眼里也带着思索,分析着她说的每一句话。
“所以,这种利于百姓,回报社会的事情,我乐意做。”
“那大家不都抢了你的生意做?包括你写的书,大家也争相模仿。”
“那要看你追求的是什么了,如果是长久的利益,那就维护自己的利益,不让他们模仿,但是有用吗?这生意场上,只有第一桶金值钱,后面的不过是充市场,赚点蝇头小利。”
“再说了,他们即使模仿我的书,也写不出来我的内容,因为有些东西,不是靠抄袭的,而是得脑子里有东西。”
“你的意思是,你的脑袋有很多东西?”
“不多,但是,在这里,刚好够用而已。”
“听你这样讲,你确实不简单。”
“你也一样呀,彼此彼此。”
舟清暖话里有话,对方自然是听出来了。
经过一番交流,他大致上对眼前的女子有了一定的了解,同时也相信她能够大致猜到自己的身份,尽管可能不够具体。
“我,萧逸恒,当朝太子。”他干脆就直接爆马甲了。
“我,舟清暖,无名之辈。”可以说,舟清暖的回应是相当的冷静,和淡然。
不过她能感觉到,这个太子跟萧逸轩有很大的区别。
他总是“本王、本王”,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这架子是一点都放不下来啊。
此人则与众不同,贵为太子却绝对能堪称谦逊之士。
“呵呵……以前大家知道我是太子,都会很拘谨地行礼。你倒是很不同。”
“哈哈……笑死。大家都是人,没有什么三六九等,如果有,麻烦你降维一下,我不喜欢攀附权贵,低声下气的事情,学不来。我长了一身的逆骨,掰不正了。”
舟清暖一踏入门槛便心知肚明,他并非那种渴望他人奉承或对他过分客气、敬畏的人。他所真正需要的,正是像自己这样无拘无束、以朋友相待的人。
“哈哈……你说得对,不分贵贱,不过是身处不同环境罢了,哈哈哈……”
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放声地笑了,这一刻,就价值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