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圆脸上堆着笑,拱手行礼,殷勤地邀着同用早膳。
“下官身子一直不好,故这几日未来拜访,实是抱歉,还请小王爷见谅。”
他衣着朴素,朱红的旧袍比起颜又身上的还要黯淡不少。
“您言重了,云城苦寒,百姓们都仰望您,忙些也是应该的。”
颜又敛眸,眼底不见笑意。
“请!”王启让出一条路。
云城虽大,却只有一家酒楼,平日为了省开支并不开门迎客,只有中央来人时才会开启。
小厮在前面引路,王启时不时与他说些玩笑话。
颜又大致看了眼,除了桌凳外,无任何装饰,里面宽敞得很。
一进去,几道菜早已摆在桌上。
王启苦笑道:“还未到季节,只能请您委屈一下了,这是酒楼唯一的余粮。”
颜又目光瞥向那道鲜鹅鲊,一时愣住,佐料也没怎么放,看着倒是鲜美。
“无妨。”
他尝了口,放下筷子:“早在京城就听闻这里的耕地极少?”
“并非如此,早些年百姓们日日勤恳种田,却总是颗粒无收,为了生活只能去其他县城充劳工,逐渐下来耕地也就荒废了不少。”王启摇头。
颜又想了会儿:“可能带我过去看看?”
“当然可以!”
……
一路过去,只有寥寥几个铺子,还都是卖裋褐料子的,薄薄一件,干活时最为省力。
看到王启来了,都会笑着打招呼:“县令!”
这时,王启就会停下来,和他们聊聊生计,好生宽慰一番。
直到他背过身去,颜又才发现,他的左手手指一直蜷缩在在一起,被衣袖虚虚掩着,若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
就在这时,一道稚嫩的哭声响起:“娘!”
几人同时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女子躺在地上,浑身抽搐,旁边还跪着个小姑娘。
颜又先一步走过去,同样跪在旁边,给她把脉。
不久,他道:“有大夫吗,这是饿晕了。”
于是几人改了道,一起将女子送去了医馆。
里面只坐了个两鬓斑白的老人,眼角皱纹堆叠,见状连忙让人搬来小木床。
简单施了几根银针后,女子也就慢慢醒来了。
那双沧桑的眼睛转了好几圈,才停在不断哭泣的小姑娘身上,女子再也忍不住泪水,哭个不停:“我的儿啊,是娘没用,让你饿肚子。”
她的注意力只在小姑娘身上,甚至没有发觉一旁站了许久的几人,颤着手从衣里拿出一块馍,塞到小姑娘手心,安慰道:“吃吧,吃了就不饿了。”
很快,小厮跟着老大夫去里面端了两碗汤,递给娘俩。
里面只有几根稀疏的菜叶,但女子还是拖着身子下床,跪着给大夫磕头。
颜又神情微微有些恍惚,压下心底的苦涩,扶着女子坐下。
仔细一问才知道,她的夫君前些日子病逝,家中就只剩下了她和女儿,婆婆日日刁难,也不许女儿吃饭,她只能每日带孩子出来,偷偷找个地方躲着。
刚生产完的她,除了织布维系家里生计,还要操心孩子吃住,身子实在是吃不消,这才晕倒在路上。
听完原因,几人难得沉默。
在边疆,一直是婆家和夫君为大,女子几乎没有地位,这样的情况一直是存在的,一时半会也改不了根本。
抹了把泪,那女子自嘲道:“可能这世我就该这种命吧。”
一直趴在床边的小姑娘却突然出声:“才不是,母亲是世上最好的人,等我长大了,一定让您享福!”
她已是七八岁的年纪,身量却如五六的小孩般,说要让母亲享福时,眼里尽是亮光。
王启眼神温和:“那你可得好好长大,以后保护你娘。”
小姑娘郑重地点点头,把只吃了小半的馍还给女子:“娘,要吃饱。”
怕她饿着,娘今日自己都没有吃饭呢。
她娘俩走后,老大夫突然叫住了颜又。
“烦请小王爷留下,小人有事禀告。”
只剩下二人后,老大夫拿出了个几个铜钱和一个巨大的罗盘。
干瘪的双手抚上去,罗盘竟自动转了起来,老大夫微微一笑:“小民与王爷应当是见过的,可否为您占上一卦?”
话落,颜又只觉有些头晕,不知怎么就答应了下来:“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