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张茂则和张茂实兄弟俩从汴梁出发,去往崖州。
路上,张茂实直撇嘴。腹诽皇帝赵贞真是是个直肠子。一点儿不懂得御人之术。
管他是真是假,不应该先去闹腾闹腾,敲山震虎,顺便敲打富弼,范仲淹,杜衍等人,让他们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心有余悸。才是王道。
并且,张茂实一点儿都不想离开京城,他的美人们都在京城呢,他的张氏还在京城呢。
崖州太远了,确实很远,崖州在天涯海角的海南,不只是舟马劳顿,是真正的舟车劳顿,是真正的跋山涉水。
没有“七八个星犹在天,两三点露不成雨”。只有“忙着征衣快着鞭,回头月挂柳梢边”。
没有“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只有“夕息抱影睡,抚枕不能寐”。
张茂则和张茂实跋山涉水,风餐露宿到了崖州。
张茂则按照皇帝赵贞的授意,对着夏竦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输出:
“夏竦,有人密报你的兄长假死,现在在大理境内,与你权谋叛国。里应外合,你做何解释?”
张茂则手拿诏令,先发制人,厉声说道。
张茂实听完,瞪大了的双眼。叛国?怎么可能,夏竦的兄长是忠臣,20岁时与契丹作战,战死沙场,都死了四五十年了。怎么会叛国?简直是无稽之谈。
夏竦听了张茂则的话,眉头微动,没有说话。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老师的兄长是将军,是忠臣,怎么会叛国?”张茂实先急了,为夏竦辩解。
“将军难道不是更有条件反叛的吗?”张茂则拿眼翻了一下,张茂实,拖着长音说道。
他这个兄弟不知从何时起,脑子越来越不灵光,就知道夜夜笙歌,寻欢作乐,不干正事儿。
十几年前,还曾立志弃武从文,科举及第。结果现在十几年过去了,一次科举也没有参加过。
若不是官家提携他,护着他,早就吃了上顿没下顿了,活的没有人样了。
“老师的兄长已亡故多年,大理并无发兵,也没有发动战争。诬陷,这纯属诬陷。”张茂实又说道,暗自感叹自己反应真快。
“还有传闻说,大理没有被你兄长策反,于是你兄长已潜回大宋国土,在莱州,登州勾结挖金狂徒数万人欲起兵谋反。与你共襄盛举。”张茂则阴沉着脸,一板一眼的说道。
此言一出,夏竦心头一跳,这是自己下一步的谋划,怎么被人捷足先登了呢?还用到了自己身上。
“我……我……”夏竦有些坐不住了,说话都结巴了。“我…我建议对我兄长开棺验尸以证清白。”
“不可开棺验尸,辱没清白,乃人生之奇耻大辱也。士可杀不可辱。开棺验尸之辱比之杀人父母犹不及也。”
张茂实极力反对,太不像话了,怎么能如此对待国之忠臣?
“开棺验尸又如何能证明棺里的尸体一定是你兄长的?作为一名武将,找一具与自己体态相似的尸体,难道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张茂则冷冷的看着神色逐渐慌张的夏竦。句句诛心。
心想:官家这招真好玩儿,真爽快。
张茂则虽心中虽然舒爽,面上却依然紧绷。
夏竦听了此言,心中大骇。难道那个傻皇帝猜出了自己心中的阴谋。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阳谋,赤裸裸的阳谋。”张茂实叫了起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是想置他的老师夏竦于死地。
“夏竦,”张茂则又开口说话。“你好好想想,应该如何向皇帝解释清楚吧。”
“二弟,”张茂则又瞥向张茂实,说道,“你在这里等着,等着收夏竦写的解释书信。我先走了。”
张茂则丢下二人,扬长离去。
自张茂则走后,夏竦就一病不起,张茂实只好在一旁照顾夏竦起居。
有一天夜里,夏竦做了一个梦。
在这个梦里,夏竦在襄州开仓放粮。在洪州取地巫术,革除妖风。在赣州制药抗瘟。在青州修建虹桥。(用数十根大木相贯,无柱,架为飞桥,状如彩虹,故曰虹桥。)在渭州与西夏对峙,这些和他的生平无二。
就是从渭州开始,梦里和他的生平不一样了。
现实中,在渭州的做官经历只是与西夏对峙。偶有小战皆胜。
而梦里,宋军与西夏大的战争有三次,皆败。
三川口战败,定川寨战败,好水川战败。
后与西夏签订每年多给岁币的协定才休战。
接下来的梦里,他使女婢模仿石介笔迹,写信密报皇帝,石介富弼心存不轨。
其他反对新法之人趁机散播石介,富弼,范仲淹,杜衍等人欲废皇帝,立新帝之谣言。
结果石介被贬出京,富弼,范仲淹自请出京到地方,他又以《朋党论》刺激皇帝,于是欧阳修也被贬出了京城。庆历新政的骨干皆离开了京城这个权力中心。
然后夏竦则进京做了枢密使,也就是在做枢密使期间,他诬告石介假死。
皇帝相信了他,欲开棺验尸,当地时任提举刑狱司吕居简与数百名官员,士大夫,举人,百姓做保,确保石介已真死,棺中却是其人。抗议朝廷开棺验尸。
胆小的宋仁宗赵祯害怕再闹下去,不好向天下人交代。就停止了开棺验尸。
因报复石介没有成功,皇帝为了安抚他,还将他升为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
梦醒后,夏竦心中悲凉,梦里的他春风得意,所向披靡,无所不顺。皇帝对他言听计从。
可现实的他被流放在崖州,孤苦无依,身边只有一个他平时不喜欢的学生。
“你……你……”夏竦用手指着张茂实,却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他中风了。
张茂实把夏竦委托给当地县令照顾,也离开了崖州,回京城了,回他朝思暮想的京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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