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昏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木香,一张木床占据了半壁江山,除此之外还有一张桌子。
两人只能坐在床上。
感觉到身旁人的靠近,云纤伸出小手推了一下,“你离我这么近干嘛?”
明文举微微一笑,贴近她耳边轻声道:“我们在山洞离的比这儿还近。”
那张小脸瞬间染上绯红,“别乱动,小心扯着伤口,我睡觉了。”
云纤说完,动作麻利地上了床,头朝着墙壁一侧,留出一半以上的空位。
这是害羞了?
明文举暗自摇了摇头,即使有那心思也不会在客房吧?
小心翼翼躺在另一侧,吹灭蜡烛。
再次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清亮的眸子,两张脸近在咫尺,呼吸交缠在一起……
那双眼眸慌忙逃离,宛如受惊的小兔,快速坐起身,从他身上一掠而过,穿好鞋子下了床,动作一气呵成。
明文举不由好笑,缓缓坐起来,“这么急做什么?难道我会吃了你?”
“谁知道了……”
她的声音轻如蚊蝇,似乎连她自己都难以听清,明文举却捕捉到了,心情不由愉悦起来。
梳洗完毕,二人相携离开。
秦锦年似乎听到外面的声音,屋门打开露出一张笑脸。
“你俩挺早啊,我收拾好了,这就可以退房。”
“好。”明文举应了一声,三人下楼来到前台,办理退房手续。
走出客栈不远,遇到林尚书。
乍见明文举,林尚书并没有一眼认出来,稍加思索便猜到了。
“明将军,是你吗?”
见明文举点头,林尚书唇边勾起笑容,“你还活着可真好,只不过这么多天躲起来,是在治疗脸上伤疤吗?让我们好找。”
他说着目光看向一旁的云纤。
这话表面上好像是关心,实际上却带着责备和质问的意味,更是扣了一顶擅离职守的帽子。
明文举回以微笑,“有劳林大人记挂,这么多天是在养伤,脸上的疤顺带治好的。”
林尚书面露惊色,“怎么受伤的?清除河道时并没有见到你啊。”
“有人借着山洪爆发,想乱箭射死本将军,好在运气不错,侥幸逃过一劫。”明文举淡淡道。
林尚书脸上惊色更甚,“乱箭射死?这怎么可能?周围根本没有发现箭矢啊。”
明文举微微笑道:“当然是趁着大雨捡回去了,难道还要留下来成为杀人证据?”
林尚书凝眉不解,“他们为何要杀你?”
明文举摇摇头,“不清楚。”
这时,一旁秦锦年开口道:“还有点收尾工程就交给林大人处理了,我和明将军今日便启程回京。”
林尚书闻言立马不淡定了,“我们一起来到江南,理当一同回京,怎么可以把我单独留下?”
秦锦年拍拍他的肩膀,微笑道:
“能者多劳,林大人掌管钱财,自是需要留下来处理最后事务,回京后,本侯定会在皇上面前多为你美言几句。”
不在皇上面前诋毁他几句,林尚书就觉得万幸了,哪还敢奢望什么美言?根本就是诓他。
本以为掌管银两能捞点油水,如今看来到最后够用就不错了,好处没捞到,功劳还都是他俩的。
秦锦年有皇上御赐金牌,拥有绝对话语权,林尚书只能默默接受这个事实。
处理完相关事宜,明文举、秦锦年和云纤收拾好东西离开工地。
因腿伤还没有痊愈,不易骑马,于是雇了辆马车。
秦锦年骑马,夫妻二人坐在马车内,三人踏上了回京之路。
……
云王府映月阁。
萧侧妃斜靠在软榻上,品着香茗,看上去心情很好。
十多天过去了,依然没有传回明文举活着的消息,看来应该是死了,一块大石落了地,心情能不好吗?
这时门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人还未到声先传进来,“侧母妃。”
萧侧妃迅速从软榻上站起身,温柔地迎上去。
“颜儿,这几天武功可有进步?”
在这里,女子不但可以习武,能力突出者还能上战场,然而习武艰苦,高门贵女有几人能吃得辛苦?相夫教子才是她们应该学的。
何况有些高门娶媳妇,首先排除的就是会武的女子,因为会武功的不好掌控。
云清颜会武,外人并不知晓,就连云王府的人,知者也甚少。
萧侧妃为她准备一处秘密基地练武,请的是世外高人做师父,因此郡主不但会武,实力还很强。
“已经大成,侧母妃,您让我习武又为何不让我在外面暴露出来?”
她是萧侧妃带大的,而且萧侧妃对她非常好,胜过自己生的世子云仲武,因此在云清颜心中,萧侧妃才是她亲娘。
对卧病在床的云王妃反倒有些嫌弃,有时会生出一个想法,那就是王妃为何不早日离世,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唤萧侧妃为母妃了。
“我这样做当然是为了颜儿好,等你嫁给太子,有武功傍身,才能稳坐六宫之主,甚至可以控制太子,到那时天下都将掌控在你的手中。”
从小受萧侧妃的思想灌输,云清颜逐渐形成了一种渴望权力和地位的心态,想要成为天下最尊贵、最有权势的女人,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
只可惜此太子已非彼太子……
那个淡漠、高雅、清贵的少年,曾期待与他一起并肩看天下,而今……
见郡主沉默不语,萧侧妃温柔地拉起她一只手,柔声道:
“颜儿,凌紫珏就如那云端高阳,天边的冷月,无论你多么出色,在他眼里不过如此,毕竟你强不过他,也根本达不到他的高度。
凌紫轩则不同,你对他而言,犹如高挂枝头的牡丹花,需仰头钦羡。
一个捧你如花,一个视你如草,你觉得嫁给哪一个才会幸福?”
有那么一瞬间,云清颜觉得侧母妃所言属实,转瞬又摇摇头。
“凌紫轩有很多女人,而紫珏却没有,没有女人间的争斗,应该更幸福。”
萧侧妃摸了摸她的头,“傻孩子,多情的男人才懂得欣赏你的好,更容易被美色所迷恋,而凌紫珏最爱的永远是江山。
你从三岁就跟在他身边,也算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了吧?他对你始终若即若离,甚至不假辞色。
你若嫁给他,能做到相敬如宾已是极限,一旦某天他遇到喜欢之人,你便是昨日黄花。
相信侧母妃绝不会害你,眼看年满十八岁,赶紧与太子成亲吧,明日就让你父王进宫与皇上说明。”
就因为云清颜心里还惦记着凌紫珏,再一个所学武功没有大成,婚期才一拖再拖。
再拖下去,太子妃很可能换人了。
云清颜垂下头,即便心里再不愿也知违抗不了,只能听命行事,争取做人上人。
……
南宫府。
父子三人坐在书房中,只闻茶香不见语声。
有一会儿,南宫文时打破了这份沉默,“我相信文举一定会活着回来,我们应该开心点儿。”
南宫修远瞪他一眼,“这么久没有消息,你让我怎么开心起来?”
“可是爹,您坐在这里发愁也无济于事啊。”南宫文时大着胆子劝道。
一旁的南宫文州接着道:“是啊,爹,我有预感,文举还活着,您要注意身体。”
“我还死不了。”南宫修院说着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口。
自从听到明文举遭遇山洪,生死不明的消息,他便派出人手去江南暗中查探,至今杳无音信。
好不容易女儿的病情有了转机,结果却……
他能不急吗?距离文举说的十八岁只剩下不到一月时间,如果文举遭遇不幸,那自己的女儿岂不是也将离他而去?
“爹,我猜能医治妹妹的应该是文举的妻子云纤,她在皇宫治病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医术非常了得。
据我所知,她也离京去了南方,所以您放心,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南宫文州心里同样忧虑,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毕竟父亲年岁已高,经不起折腾。
话音刚落,书房门口传来声音。
南宫文州一喜,忙起身打开屋门。
“子恒,你可算回来了,快进屋说。”
南宫子恒得知明文举出事后,主动请缨前往南方,此时一脸风尘。
关好屋门,还不等坐下便喘息道:“文举,他,他回京了!”
南宫修远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原地方,捋了捋几根白须,“回来就好,坐下来喝口茶慢慢讲。”
南宫子恒一屁股坐下,端起他爹递过来的一杯茶,仰头喝了个精光。
缓出一口气又道:“我到了江南,见到秦小侯爷才知,文举夫人比我早一天到达,于是我和暗卫们也开始在附近寻找,找了五六天不见人影,决定先回京。
刚上官道没走多远便遇到秦锦年,得知文举还活着,怕你们着急就先赶回来了,文举有伤乘坐马车,估计明天能抵达京城。”
“是云纤找到的?到底怎么一回事?”南宫文州追问。
南宫子恒轻轻颔首,“是弟妹找到的,当时伤的很重,好像不是因为山洪,而是遭遇了追杀,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文举过两天会来府上给您请安。”
南宫修远眯起眼,“看来是有人坐不住了。”
“对了,文举脸上那道伤疤治好了,看上去竟与姑父有那么点儿相似。”南宫子恒忽然道。
父子三人相视一眼,子恒对文举的身世并不知情,竟能看出与云王有相似之处,可以肯定文举就是微儿的孩子。
只不过如此一来岂不是暴露给了当初害他之人?
或许对方早已知晓,否则又怎会遭遇暗杀?
看来南宫府也不能再像往常一样坐视不理。
……
宁馨宫。
自上次九公主中毒一事,柳贵妃虽没有被降妃位,地位却大不如前,不但掌管后宫的权力没有回到手中,更是失了圣宠。
这么多天,皇上一次都没有光顾她这里。
瞧着春风得意的贤妃,心里别提有多气了。
这女人和她那个儿子一样,表里不一,阴险狡诈。
表面装得温婉贤良,实际上手段不输任何人。
这些年,自己想尽办法,她却依然能活的安稳。
后宫的地位如果一直被贤妃压着,五皇子岂不是要骑到太子头上去了?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思索间,凌紫轩走了进来。
“母妃。”
“见你如此高兴,可是有什么喜事?”柳贵妃压下心中怒气,柔声问道。
凌紫轩笑容满面,于对面坐下,“是啊,我和清颜半个月后就成亲了。”
柳贵妃闻言一愣,儿子要大婚了,她却不知情。
因皇上当年的口谕,云王府郡主毫无疑问成了未来太子妃,只是到了婚嫁年龄,却迟迟不愿成婚。
在柳贵妃看来,那丫头就是对凌紫珏余情未了,若不是因为她是云王府郡主,才不稀罕娶她,为儿子正妃。
眼看年满十八,不得已才嫁吧。
“看把你高兴的,那丫头心里始终装着凌紫珏,到时候小心她胳膊肘往外拐。”
凌紫轩笑着摇摇头,“母妃,你想哪去了?清颜对我很好,而且借着这次大婚,还能恢复您在宫中的地位,不高兴吗?”
柳贵妃恍然,对啊,太子大婚,有丞相府和云王府对皇上施压,自己定会重掌六宫。
“母妃这次全靠你了。”
凌紫轩拍了拍胸脯,“放心吧,母妃,此事包在儿臣身上。”
柳贵妃心情瞬间转好,不由问道:“明文举确定已死了?”
“十多天了还没有传回他活着的消息,应该是死了。”
柳贵妃微微凝眉,“听说山洪并没有死多少人,凭他的武功,怎么会轻易遇难呢?”
凌紫轩摇摇头,“这个儿子也不清楚,或许是老天看他不顺眼,收走了。”
“总觉得他不会容易死掉,算了,不说他了,此次大婚一定要办的风光无限,母妃需要快点拿到掌印,才好为你操办啊。”
“放心,明天后宫掌权便会回到您手中。”
母子俩心情愉悦说着婚事。
不远处的仁合宫。
太后斜靠在软榻上唉声叹气。
“太后,您要多注意身体啊。”旁边侍候的林嬷嬷出声安慰。
“哀家如何能安心养身体?他只顾着当今太子,却忘了珏儿才是嫡长子,到现在连个未婚妻都没有,那边却要风光娶妻了。”太后继续叹息。
“太子也是您的孙子,该高兴才是,何况洛安王不想娶妻,否则您选一家小姐,哪个敢不从?”林嬷嬷小声道。
太后摇摇头,哼道:
“紫珏才是哀家真正的孙子,可惜了……
如今珏儿的身份,有哪个名门望族愿意将嫡女舍弃?就连皇上那儿都通不过,一般官家女儿又怎配上我那清贵无双的孙儿?”
“皇上会考虑的,毕竟洛安王刚回京,太后,您就别操这份心了。”
林嬷嬷继续劝说,她服侍太后多年,两人虽为主仆也有多年的情分在,因此说话没有那么多顾忌。
“皇上眼里、心里只有他的江山,哀家年岁已大,只希望百年之后,没有母家庇佑、姻亲相助的珏儿,还能好好活着……”
太后的语气听着有那么点儿心酸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