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王宫起阴云,山雨欲来风满楼。此时造反已经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紧要关头。然则形格势禁,正如老话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每到紧要关头,刘安总是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多谋而少决。
刘安在发兵之前突然意识到还有一些麻烦没有解决。淮南国中的国相,官秩二千石以上的官员都是中央朝廷任命的,在刘安眼中他们都是中央朝廷监视各诸侯国的眼线。造反前如果不把这些人先除掉,那么造反必然失败。
夜色如墨,刘安的书房中灯火摇曳,暗影婆娑。
刘安坐在主位上,眉头紧锁,眼神中闪烁着不安与决绝。此时刘安心中充满了矛盾,这就是所谓的“见小利而忘命,干大事而惜身”。伍被,被刘安当做智囊的心腹大臣,站在他的对面,两人的影子在烛光下交错,如同他们此刻的心情,复杂而难以捉摸。
刘安盯着伍被担忧道:“伍将军,国相与那些官秩二千石以上大臣,他们都是中央朝廷任命的大臣。本王担心一旦起事他们不仅不听命于本王,反倒会掣肘本王。他们如同巨石压在本王的心头,所以起事前本王必须先除掉他们。”
伍被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道:“大王,您的意思是?”
刘安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夜色,他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郁。“如果宫中失火,国相与大臣们必会前来救火,那时,就是本王动手的最佳时机,本王会把他们全部诛杀。”
伍被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
刘安盯着伍被说出了自己的另一个顾虑:“所谓名不正,言不顺。本王以何种名义起事,才会得到天下响应?”
伍被沉吟半晌,并没有给出自己的办法,反问刘安道:“不知大王有什么想法?大王不妨说出来,臣帮大王斟酌一二。”
刘安有些得意地说:“本王计划让手下人身穿铺兵(巡逻及递送公文的兵卒)的衣服,手持羽檄,从南方驰来,大呼“南越兵入界了”。由此制造南越国入侵的假象,然后本王再说服国相,内史等大臣支持本王出兵讨伐南越国。以此理由发兵起事,您看如何?”
伍被听到刘安的“妙计”,心中虽然不赞成,却也没有反对:“一切依大王所言。”于是他们派人到庐江郡、会稽郡实施冒充追捕盗贼的计策,没有立即发兵。
刘安又问伍被说:“本王率兵向西挺进,各诸侯王一定该有响应的人;要是没人响应怎么办?”
伍被思考片刻后回答说:“大王可发兵向南夺取衡山国并攻打庐江郡,占有寻阳的战船,守住下雉的城池,扼住九江江口,阻断豫章河水北入长江的彭蠡湖口这条通道,以强弓劲弩临江设防,来禁止南郡军队沿江而下;再东进攻占江都国、会稽郡,和南方强有力的越国结交,这样在长江淮水之间屈伸自如,犹可拖延一些时日。”
刘安闻言大喜道:“很好,没有更好的计策了。要是事态危急就奔往越国吧。”
另一边,长安城,未央宫中廷尉把刘建供词中牵连出有关刘迁的事呈报了武帝刘彻。
武帝刘彻立马派遣廷尉前去拜见淮南国中尉,趁机逮捕太子刘迁。
当刘安得知朝廷已经派遣廷尉来到淮南国后开始和刘迁谋划发兵的事宜。
淮南国王宫,刘安的书房内,刘安与刘迁二人忧虑的神态中带着一丝果决。
刘安很快就打消顾虑对刘迁说:“下旨召国相及国中官秩二千石以上的大臣入宫议事,等他们一到,杀死他们就发兵。”
刘迁闻言郑重地点了点头,立马吩咐内侍去传旨。过了大约两个时辰,内侍进来禀报说:“禀大王,太子殿下,国相大人入宫了”。刘安与刘迁二人闻言一喜。
内侍接着说道:“奴才前往内史府邸,其府内长史说内史大人外出办差无法脱身前来面见大王。”中尉大人则说:“臣在迎接陛下派来的使臣,不能前来见大王。”
刘安叹了口气挥手示意内侍出去,书房内独留刘安,刘迁父子二人。
刘安有些颓废地对刘迁说:“罢了!仅有国相一人前来,内史与中尉皆不肯前来。只杀死国相一人,于事无补。让国相离开吧!”
刘安的眉头紧锁,神色凝重,犹豫再三,始终定不下行动的计策,着急地在房中来回踱步。
刘迁神色坚定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对刘安说:“父王,儿臣所犯的是阴谋刺杀朝廷中尉的罪,如今朝廷派遣中尉逮捕我,而当初参与密谋的人已经被儿臣私下处死,朝廷也没有证据牵连到父王的身上。”
刘迁面带决然地说:“群臣中可以依靠的人先前都拘捕了,现今已没有可以倚重举事的人。您在时机不成熟时发兵,恐怕不会成功,儿臣甘愿前往廷尉处受捕。”刘安闻言心中一惊,心中也有罢手的打算,就答应了刘迁的请求。
半途中刘迁选择刎颈自杀,被人发现救回,未能丧命。当刘安得知刘迁自杀的消息时心中不禁悲凉,又听闻被人救回顿感老怀安慰。
伍被独自去见负责此案的廷尉及河南郡守,告发了自己参与淮南王谋反的事情,将谋反的详情和盘托出。当刘安得知伍被告发自己参与谋反的事,大吃一惊,起初并不信伍被会背叛自己,继而变得愤怒,最后面如死灰。刘安心中知道伍被知道自己所有的谋反细节,谋反既成事实,如今是在劫难逃。
廷尉因此逮捕了太子、王后,包围了王宫,将国中所有参与谋反的刘安的宾客全部搜查抓捕起来,还搜出了谋反的器具,然后整理卷宗呈报给武帝刘彻。
武帝刘彻将此案交给朝廷公卿大臣审理,不料“拔出萝卜带出泥”此案牵连甚广。
此案一共牵连出与刘安一同谋反的列侯、官秩二千石以上的高官、地方豪强有几千人,一律按罪刑轻重处以重刑。衡山王刘赐是刘安的弟弟,被判同罪应予收捕,负责办案的官员觉得兹事体大,于是上书武帝刘彻请求先行逮捕衡山王刘赐。
武帝刘彻说:“各诸侯王及朝廷列侯们各以自己的封国与封地为立身之本,不应彼此牵连,暗通款曲。你们与诸侯王、列侯一道去跟丞相会集商议吧。”
赵王刘彭祖、平阳侯曹襄等四十三人商议后,都说:“淮南王刘安极其大逆无道,谋反之罪明白无疑,证据确凿,应当诛杀不赦,以正国法。”
胶西王刘端发表意见说:“淮南王刘安无视王法肆行邪恶之事,心怀欺诈,扰乱天下,迷惑百姓,背叛祖宗,妄生邪说。《春秋》曾说‘臣子不可率众作乱,率众作乱就应诛杀’。淮南王刘安的罪行比率众作乱更严重,其谋反态势已成定局。臣所见他伪造的文书、符节、印墨、地图以及其他大逆无道的事实都有明白的证据,其罪极其大逆无道,理应依法处死。至于淮南国中官秩二百石以上和比二百石少的官吏,宗室的宠幸之臣中未触犯法律的人,他们不能尽责匡正阻止淮南王的谋反,也都应当免官削夺爵位贬为士兵,今后不许再当官为吏。那些并非官吏的其他罪犯,可用二斤八两黄金抵偿死罪。朝廷应公开揭露刘安的罪恶,好让天下人都清楚地懂得为臣之道,不敢再有邪恶的背叛皇上的野心。”
丞相公孙弘、廷尉张汤等把大家的议论上奏,汉武帝便派宗正手持符节去审判刘安。宗正还未到达淮南国,刘安已提前自刎而死,其长女刘陵早在半月前因泄露朝廷机密,被廷尉逮捕,在狱中畏罪自杀。王后臧荼、太子刘迁和所有共同谋反的人都被满门杀尽。
长安城,未央宫,承明殿内衮衮诸公汇聚商议淮南王谋反一案。
武帝刘彻的目光凝视着殿内众大臣,说道:“伍被身为刘安的门客,曾经多次劝阻淮南王刘安谋反,其言词雅正,能公正客观严明地看待朝政,朕想要宽恕他,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廷尉张汤说:“伍被最先为淮南王策划反叛的计谋,他的罪不可赦免。”于是武帝刘彻下旨杀了伍被。
刘彻继续说道:“中大夫严助与刘安多有往来,刘安来京朝见时,送给严助厚礼,两人私下有交往,多次议论朝政。朕以为严助所犯罪行并不重,念其往日的功劳,朕打算赦免他的死罪。”
廷尉张汤极力争辩道:“陛下,臣以为不可宽恕严助所犯的罪行。中大夫严助出入宫廷,是陛下的心腹之臣,却在外与诸侯私自结交,有可能将朝廷机密泄露出去,像这样的不诛杀,以后就没法管了。”武帝刘彻最后同意了张汤的奏请,严助被腰斩弃市。
张汤接着说道:“陛下,臣这里有件隐密事情与已故的田蚡丞相有关,臣不知当不当说。”
刘彻闻言来了兴趣,说道:“有话但讲无妨。”
张汤躬身说道:“是,陛下。建元二年时,田蚡正担任太尉之职,刘安来京朝觐陛下,田蚡当时到霸上迎接淮南王时说:“皇上没有太子,大王最贤明,又是高祖的孙子,一旦皇上去世,不是大王继承皇位,还应该是谁呢?”刘安十分欢喜,送给田蚡许多金银财物。”
闻言,武帝刘彻面色冷峻地说:“假使武安侯还活着的话,该灭族了。”
此时,宗正大人回朝向武帝刘彻禀报淮南王刘安与衡山王刘赐的情况。
宗正向刘彻躬身施礼道:“禀陛下,臣奉陛下的诏令前往淮南国,衡山国宣布陛下的旨意。臣到达之前刘安与刘赐二人已经畏罪自杀。”
武帝刘彻闻言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了,淮南王刘安爱好读书,擅长音律与辩博,其文采斐然,誉满天下为世人所称道,可以说他是整个刘氏皇族最有学问的人。他却做出阴谋反叛的事,可见学问再高的人也无法抑制心中的贪婪。可叹其心术不正唯有自取灭亡!下旨裁撤淮南国改为九江郡。裁撤衡山国,改为衡山郡。”
由此,看似轰轰烈烈的淮南王刘安谋反一事,还没有开始便结束了。刘安兄弟二人皆志大才疏而又野心勃勃之辈,多谋而少决,谋反如同儿戏,焉能不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