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贵妃淡淡挑起细长烟眉:“哦?为了本宫好?”
“那孩子你说说,是对本宫怎么个好法?”西苑贵妃眼廓柔和,语声平静,但眼底深处酝酿冰寒冷光。
任她巧舌如簧,这般欺瞒于她实属自取死路之举,全然不可姑息。
她倒要看看,这碧眼胡姬能说出个什么天花乱坠。
黛绮儿哽咽两声,抬起头来泪眼朦胧的看着西苑贵妃:“娘娘,此事实乃奴婢自作主张,但就是为了娘娘您好。”
“奴婢不求娘娘饶奴婢卑贱之命,但恳请娘娘能够最后保得奴婢一身全尸。”
黛绮儿擦擦眼泪,豆大的眼泪自眼眶中滚出:“娘娘,奴婢作贡品进宫以来,便得以娘娘赏识,深知宫中心计似深渊,奴婢得以娘娘庇护。”
“此大恩无以为报,还请来世再还。”
西苑贵妃面无表情的抿着茶水,冷眉以对,眼底毫无波澜。
打感情牌在她这素来不管用。
金发女官悻悻收回目光,眼眸低垂哽咽诉说:
“奴婢,奴婢见娘娘近日以来心思繁杂,忧思积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而这偌大的深宫虽然金碧堂皇却清冷如蛮荒之地”
啪——
“多嘴!”西苑贵妃眉眼一竖,又是含煞一巴掌拍到桌案上,手腕上的玉镯硬生生被拍出一道道皲裂的细纹。
金发女官噤若寒蝉,忙将头紧紧贴地,半天不敢再出声。
“后宫禁地岂是你一小小女官所能妄言?”
“奴婢该死”金发女官小声哽咽着。
西苑贵妃额间蒙着黑线,一手用指节顶着眉心,心中烦躁的将威严眸子闭上,摆摆手让她继续说下去。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这后宫是个什么样大家都知道,但是敢在西苑贵妃面前说出来的,这黛绮儿还是第一个。
她倒是好胆。
“奴婢于心不忍,便费尽心思想要缓解娘娘愁思。”
“所以?”西苑贵妃闭着眼睛淡淡道。
金发女官到了这会儿反倒语气不紧不慢起来,缓缓抬头,眼中含着令人心碎怜惜的星光点点,我见犹怜:“而恰巧奴婢回想起前些时日娘娘同世子殿下相处时的轻松与良久未曾展露过的笑容,而且世子之琴音如仙音般袅袅,奴婢便自作主张”
西苑贵妃豁然睁开眼睛,蹙着柳眉看向金发女官,眸中意味不言而喻。
“给世子书信一封,让他今日前来雪云宫会见娘娘”
西苑贵妃蛾眉一蹙,额然后猛然用白兰袖袍一挥瓷杯:
“放肆!”
噼啪——
红木桌案上,那红杏白瓷杯,带着茶水茶叶一同摔碎在玉石地面上,发出当啷噼啪一声刺耳脆响。
“你胆敢如此僭越!”
“你一小小女官胆敢私自邀请一男子进入雪云宫,而且还没有本宫的授意?!”
“此事若是外传,你就是死一百次都不够!”
西苑贵妃颤抖着指头,怒容满面的指着那金发女官,皓腕上的青筋都在微微凸起。
不是说她觉得自己不待见那干儿子,而是这黛绮儿没有她的命令,甚至没有向她商量通报,而是先斩后奏,让她感到权力脱缰,万事不尽掌握的不适之感。
许是觉得不够解气,贵妇人风火站起身,扬起手掌就要往女官脸上招去。
那金发女官竟一反常态,倔强的扬起面孔,修长的睫毛噙着泪珠,将白的异常的面孔对了上去。
“奴婢若是死了能够让娘娘开心一次,死了也值了。”
西苑贵妃手掌举在空中,熟透了的清贵面庞咬牙切齿阴晴不定,但手掌僵持着,迟迟甩不下去。
“武王世子到!”——
一声嘹亮的公鸭嗓于殿外响起。
西苑贵妃愕然回头,眼中闪过些许慌乱讶喜但转瞬便被压下。
“退下!待会儿再同你算账。”
西苑贵妃压声冷斥一声,一如往常那般淡然从容,古井无波的坐于宝座之上。
“喏。”
黛绮儿踉跄起身,低头转过身子朝着那插香的香炉走去。
但只是转过身子瞬间,眼底委屈破碎不翼而飞,转而浮起一抹冷笑戏谑,勾着嘴角从怀里取出三根崭新的香点上插入香炉后,自顾自走到窗边将窗户紧闭。
叩叩——
那边正对着铜镜梳理着云鬓头冠的贵妇人捋了捋耳畔的发丝,将玉石铜镜放到了一边,整理过月白衣裙过后,这才正襟危坐的对着大殿轻唤一声:“进。”
嘭——
朱金大门徐徐推开,伴着外面呼啸的寒风,从中踏出来一面如冠玉,身形修长的金丝白袍的翩翩佳公子来。
其眸光温和,薄唇含笑,正向着正位之上端坐的贵妇人点头示意。
“孩子,你怎么来了?”
西苑贵妃只当不知道李卯要来,抿唇一笑招招手示意李卯过去一旁的位子坐下。
“干娘,方才殿里传出来一声响声,可是出了什么事?”李卯坐在正位左手的红木扶手椅上,目光朝地上碎瓷水渍示意。
“无碍,就是失手打碎罢了。”西苑贵妃朝着一边战战兢兢的宫女目光示意,后者心领神会的上前跪地打扫着地面上的狼藉。
一旁的宫女也都或多或少识相的退出了大殿,只留下几个贴身心腹包括那忙完自己的事,归来跪地不起的金发女官。
几个贴身宫女热情异常,端茶倒水,拿来糕点花茶,这金发女官一失宠,可不正是她们要争得位子?
李卯热络的拉过西苑贵妃那冷润滑嫩的葇荑,合在掌心捂热,伴着那因为热气而醺的红润面庞,那叫一个唇红齿白,贵气翩翩。
单纯却又俊美异常的笑容,只怕世上能够抵御的良家夫人寥寥无几。
若是肃武王世子想要一个女人,只要勾勾眼睛还真不是吹的。
西苑贵妃显然不属于后者,微微看直眼睛,一时半会儿也忘了原先凤池中的旖旎风光,顺其自然的去亲近。
“干娘,那位金发女官呢?孩儿可要好好感谢她。”
“若不是她书信一封寄到了王府,孩儿是半点也不知原来干娘在这雪云宫竟是无人解闷,若是早说孩儿也早些来陪着干娘。”
李卯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来,交给了西苑贵妃。
西苑贵妃以小指勾了勾鬓间的发丝,凝神打开读去,紧蹙的眉头随着李卯的安慰与信里的字眼而慢慢舒展。
“此中爱主真挚之情,实乃感人肺腑。”李卯眉眼作严肃状,以手攥着丽人葇荑谆谆要求:“虽然孩儿知道其以私人名义邀请孩儿来雪云宫乃是大忌,但孩儿还是恳求干娘莫要怪罪于她。”
“若是干娘觉得此事不妥,干娘就权当是孩儿私入雪云宫,尽可罚孩儿便是。”
他这话一出口,干娘要是会罚他他就一会儿倒立从雪云宫出去。
果不其然,西苑贵妃看着李卯那诚恳的眼神,摇摇头轻拍手背,眉间的淡淡生冷冰寒被悄无声息间融化:“孩子,你来看干娘,干娘高性还不及,怎么还舍得罚你?”
“至于那个女官”贵妇人语气稍作停顿。
后面几个宫女齐齐色变。
她们素来了解娘娘,如此语气一出,只怕就要改罚为奖。
“本宫可没说过要罚她,而且本宫不但不罚,还有奖赏。”
“黛绮儿。”西苑贵妃回首唤了一声。
一处屏风后,好整以暇摩挲着怀里小瓶的金发女官心中讥讽一声,旋即重新挂上灰白脸色的表情低头走了出去。
“娘娘”
“这般垂头丧气作甚,今天世子来就高兴些,今天的午膳,交由你全权打理,然后自己再去库房领十两金。”
“喏!”金发女官挂上惊喜的笑容。
“奴婢这就去准备吃的!”
金发女官兴高采烈转身,笑容转瞬即逝。
算你个色胚有良心,也不枉我挑你过来吃这清心养性的大餐。
“干娘,你可想让孩儿给你作诗还是奏琴?”李卯一手扶着丽人丰腴腰肢,一手抬着其裹在袖袍里的藕臂,徐徐走向一方用膳的金黄案台。
“不着忙,你风尘赶路刚来,坐下先歇歇暖暖身子。”西苑贵妃风风韵韵摇曳腰线,走到跟前将那一旁宽大的大理石面太师椅坐了个严严实实。
面上虽然只是澹澹笑意,但也比方才那深宫贵妇举手投足间的草菅人命与淡漠无情要好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