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期限转瞬即逝,济风堂又重新开门营业,众人再次聚首。
街道上,虽然还残留着疫情留下的痕迹,但已不再是先前的死寂。
冬日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湿润的地面上,给这座县城披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辉,有一种破茧重生的气息。
沿途,一些零星的摊贩开始重新支起摊位,售卖着新鲜的蔬果,虽然顾客不多,但那份坚持与希望却让人动容。
偶尔有行人匆匆走过,他们的步伐虽然匆忙,但眼中却多了一份坚定与从容。
那些曾经因为疫情而紧闭的门户,也开始陆续打开,传出阵阵欢声笑语。
孩子们在家长的看护下,小心翼翼地走出家门,在空地上嬉戏玩耍,他们的笑声清脆悦耳,如同天籁之音,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一面发展。
张县令百忙之中抽空在县衙为众位医者开了一场庆功宴答谢后,事情仿佛就开启了新的节点,大家都要回到自己原本的生活轨迹上。
王院判是最先离开的。
冬日的寒风凛冽,带着刺骨的冷意,预示着一年中最严寒的时日即将到来。
王院判站在济风堂的门槛上,望着远方苍茫的天际,心中既有对家的思念,也有对即将告别这段难得时光的不舍。
当差不自由,他本来还想在这多留一阵与刘长风探讨医术,但天气马上进入最冷的时候,宫中几个贵人多是由他与戴院试诊治,他不在,戴院试又年事已高应付不来,所以他决定尽快回南京复命。
他转过身,目光柔和地落在刘长风身上,心中满是感慨。
“刘老弟,你我虽相交日短,但一见如故,此次共事老哥我承蒙你关照良多,大恩不言谢。”
王院判边说边从袖中取出一块雕刻精美的木牌。
“这是我家的门贴,你收好,有事可以来找我,老哥我在南京也是勉强能说上几句话的。日后我少不了来信跟你讨论医术,到时你可别嫌弃老哥我烦人。”
刘长风欣然接受,跟医术精湛的大夫交流他能也受益良多。
他双手接过门贴,双手抱拳一揖笑道:“怎么会!王老哥对风寒一道研究之深我可是望尘莫及,将来若是有机会能前往南京,必定要亲自上门向您请教。”
王园听后哈哈大笑,刘长风的话可是说到了他的心里,多日交流下来,刘长风样样都强于他,令他憋屈的很,也只有在将自己最擅长的风寒一道上才能稍稍找回点颜面。
他转头看向一边侍立的刘济喜,对这个机灵能干的少年他也是分外喜爱。
“济喜,听你爹说了吧!伯伯我能不能跟你爹再见面就全都靠你了!明年一定得考上举人,到时带你爹到南京去找我!”
刘济喜满脸无奈,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小老头老叫自己好好读书,敢情是为了方便自己交流医术!
心中腹诽,但面上还是一副有为青年模样,抱拳施礼后,郑重道:“王伯伯放心,我一定加倍努力读书,不辜负您的心意!”
王园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拍了拍刘济喜的肩膀,大笑道:“那我就在南京恭候你们父子大驾了!”
刘长风连称不敢。
远处传来车马声,其他同行医官已经在远处等候了。
张院判也不再留恋,缓缓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启程了。刘老弟,你们多保重。”
刘长风父子目送王院判的身影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茫茫远方中。
张院判离开没几天,汤鼎也带着儿子前来道别。
他们本来就是为了倭寇而来,现在此件事毕,也要回到松江府了。
汤鼎父子与刘长风父子的告别氛围更显浓厚。
汤鼎轻拍着刘长风的肩膀,眼中满是不舍:“长风,此番我能全歼倭寇都是仰赖你的辛苦,你既不愿意入朝为官,为兄也不再勉强。只是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这几个月的相处,汤鼎与刘长风早就相互认可,姑舅两个脾气相投,又每日喝酒厮混,此时要分开更是分外不舍,仿佛松江府与上海县相隔万里一般。
刘长风也强颜欢笑:“大哥言重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我虽非血亲,却胜似兄弟。松江府与上海县相隔不过一日路程,待他日闲暇,我定当前往松江,咱们再一起喝个痛快。”
刘济喜与汤昱两个对自己父亲略显浮夸的行为鄙视不已,但不敢表露分毫,陪笑看着两个老头依依惜别。
汤昱拉着刘济喜的手,笑道:“表弟,明年八月你可是要来松江府参加乡试,到时候可别忘了咱们的约定。你一来松江,我就带你游遍松江美景,吃遍松江美食,保证让你乐不思蜀!”
两个小的就看的开多了,现在已经约定好到时刘济喜就直接住到汤家,汤昱连去哪里游玩都安排了七七八八。
至于乡试?汤昱从来没有担心过,以刘济喜的学识来说不中那才是不可能!
刘济喜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心中却暗自思量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挑战,同时也不忘回应汤昱的热情:“表哥放心,我必不会爽约。只是乡试艰难,我还需多多温书。”
“就是,你别带坏了小喜!人家可是要考状元的人!”
汤鼎笑着训斥儿子,他知道凭刘济喜的年纪与过目不忘的天资,举人必定不是他的终点。
这时,汤鼎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提出想要去祭拜唐宁的坟茔,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毕竟唐宁离家这么多年,他们虽然略有书信联系,但作为大哥直到妹妹去世也没能见他一面,做的实在不到位,想借此机会弥补下心中缺憾。
刘济喜心中一紧,生怕父亲一时失言,暴露了母亲并未真正下葬的秘密。
只有他知道他娘现在还在真理号冷冻室中冰封呢。
至于原本的坟茔,根据他从章大掌柜等人不经意的言语中得到的信息,早就被他爹给刨了!
虽然他没有亲眼见到当时的场景,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先将母亲埋了之后再挖出来放进冷冻室中,但他知道此事最好不要让汤鼎这些娘家人知晓。
他偷偷瞄了父亲一眼,只见刘长风神色自若,似乎早已有了对策。
“大哥,你有所不知,宁儿她……她生前便向往大海,故而我遵她遗愿,将其骨灰撒入了东海之中。如今,这上海县内并无她的坟茔可拜。”
刘长风的话语中透露出几分哀伤,却也巧妙地避开了尴尬。
汤鼎闻言,面露惊讶之色,随即转为感慨:“原来如此,小妹本就是是豁达之人,有此选择也不算奇怪。”
随后他就宽慰自己道:“也罢,既然这是她的心愿,我们自当尊重。”
刘济喜见状,连忙上前安慰:“舅舅勿需太过伤怀,娘亲虽已离世,但世间仍有我们将其长存于心。待将来有机会,我们一同前往东海,遥祭娘亲,也算是对她的一种慰藉。”
汤鼎闻言,心中稍感宽慰,他拍了拍刘济喜的肩膀,眼中满是赞许。
“济喜,你也长大了,懂得体谅长辈,也懂得如何宽慰人心。以后好好孝敬你爹,少让他操心,别让你娘在天之灵还要为他牵挂。”
说完汤鼎深深看了刘长风一眼,他这个妹夫这些年的情况他都从济风堂那边打听了个大概,知道他心中仍是放不下唐宁,已经五年了他依然是独身一人,就能证明很多东西了。
汤鼎忍不住长叹口气,要是他自己能做到刘长风这样吗?他不敢回答。
“还有你!小妹在天有灵也一定不想看着你一人走完余生。”汤鼎拍着刘长风肩膀语重心长道,“也放过自己吧,你年纪也不小了再找个人陪你,她不会责怪的。”
刘长风只能沉默摇头。
一番话毕,众人心思各异。
汤鼎父子在刘长风一家的目送下,缓缓踏上了归途。
夕阳将他们的背影拉长,仿佛也在诉说着这段已经不再平凡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