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少阳一脸慌张，他清楚地看到了那些病人的惨状，章少阳从小就在药馆长大，大病小病也看过不少，但从来没见过如此场景，那是难以用恐怖来形容的。
一群人鱼贯而来，他们脸色青紫、眼窝深陷、身体萎缩，如同行尸走肉，时不时还会爬到墙角呕吐或者捂住肚子藏进树林。
那场景、味道都大大刺激着他的意志，他知道这些人肯定会有不少来到济风堂，所以赶忙冲回来报信。
章大掌柜脸色铁青，喝道：“冷静点好好说！不是叫你去其他两家医馆问问情况吗？”
章少阳略微喘口气，这才将自己打听到情况说出：“百草堂回春馆都和咱们一样，这几天腹泻病人逐渐增多，今日尤其多，白掌柜已经派人上报县衙了。而且回春堂今日还死了一个人，据说病来的又快又猛，灌了药也止不住排泄，还没两个时辰人就不行了。”
众人听后均脸色铁青，就算再厉害的时疫也不可能短短几个时辰就带走人命，这哪里是生病？就跟中了毒一样！
这还是能看到的人，整个上海县，整个松江府，周边的府县有得有多少病人，这些都还无从判断。
章少阳讲完不安问道：“爹！风叔！这病又急又猛，病人们马上就到了，咱们该怎么办？”
两人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神中的坚定，沉重的点了点头。他们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与自己一致。
无论它是病是毒，无论它因何而起从何而来。医者所需要做的从来都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治病救人！
“所有人！都先放下手里的活，过来听我说两句。”章大掌柜面色严肃，召集众人过来。
刘济喜、章家兄妹、杜大夫、胡桃儿……都一脸严肃的等着章大掌柜发话。
“大家也都听到少阳了！现在情势虽然还不明朗，但病人已经陆续进城了，据我跟刘大夫判断这是一种不亚于时疫的传染病。咱们这是病人集中区，我现在管不到外人，但你们所有人！是所有人！都要给我记住，救治病人之前要先保护好自己，不要自己染上病！”
章大掌柜一番警示，大家都有些慌神，毕竟大家都没有过应对这么大事的经验，况且还可能危及自己性命。
刘长风此时开口道：“你们也不用怕，咱们都是一家人，若你们病了，我和大掌柜就算拼尽全力也会把你们救回来！现在把我下面说的记住了，严格遵守的同时也要督促病人一样做。”
刘长风的保证让大家安心不少，看着众人希冀的，刘长风理了下思绪，开口道。
“第一、口鼻遮掩紧密，多数疾病都是从口而入，遮掩用的布纱要多准备几条，最好两个时辰换一次。”
“第二、保持自己卫生，病人呕吐、排泄物甚至衣服、皮肤都可能有时疫，要勤洗手，确保自己身上干净。”
“第三、所有病人必须在规定地方如厕，与咱们区分开，嘱咐他们的呕吐物、排泄物都必须要用石灰覆盖，避免传染。”
“第三、不喝生水、不吃生食，所有食物都要蒸煮后入口，认好自己的入口的碗筷等东西，千万别混用。”
“第四、堂内每天要通风，用生石灰覆地。”
……
刘长风陆续说了很多，众人都一一用心记下，可条目实在太多，他们只能记住基本的事情。
机灵的刘济喜早就拿来了纸笔，将父亲所说记了下来，计划张贴至显眼处，时刻提醒众人。
不消一会，大群病人来势汹汹，乌央乌央的的涌入济风堂，哭着喊着求人治病。
看过几个病人后，症状基本相似，腹泻、呕吐、脱水，所幸还没有遇到急症。
刘长风对症开出两张药方，一针对寒症、一针对热症，与章大掌柜及杜大夫一同商讨确定后，就命令伙计抓紧时间大锅煮药，大夫简单诊断后立即先喂药治疗。
病人之多单凭刘长风三人根本看不过来，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叫着章三娇与章少阳两个还没能出师的大夫顶了上来。
他们虽然医术还不足够，但只针对腹泻症状判断吃哪个药还是能做到的。
他俩与杜大夫初诊，刘长风与章大掌柜则是对众人无发重症病人一一施针救治。
刘济喜则替代了章少阳的角色，主管济风堂内大大小小各类杂事，病人分配、药物调配、卫生打扫面面俱到。
病人络绎不绝，众人根本得不到空闲，所幸经过救治至今还未有一人去世。但并不因此就可以掉以轻心，这才是第一天，疫情初期，艰难的时候在后面呢。
直到中午吃饭，几人才搬着矮凳在后院角落再次聚首。
“这样下去不行，病人太多了，咱们根本顾不过来！”杜大夫面带疲惫说道。
“咱们的药方还需要改进，喝了药的的病人只能短时间止住下泻，对重症的病人更是没什么效果。”章三娇在一旁开口道。
她不像刘长风三人诊治病人之余还要思考治病原因、药方改进，医术高出哥哥不少的她看的病人最多，也最清楚病人具体情况。
“这个我们讨论过了，这是新药方，下午就用上。”
章大掌柜从桌上拿出一张纸，刚想要交给儿子，却被一只小手接了胡。
刘济喜自然地接过药方，一目十行，脑子飞速运转，“大伯，厚朴、川连、石菖蒲都不够了，这三味是主药，消耗的尤其多，咱们得尽快补充。”
“济喜？你怎么在这？”章大掌柜此时才注意到，刘济喜居然还在店里，转头看向刘长风，怒道：“你想什么呢？疫病最容易感染的就是孩子，济喜还小，呆在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训斥师弟后，也不等他反应，就对着刘济喜高声道：“快回家，去我家，跟你大娘他们一起，千万别出门。”
“大伯放心，我虽然年纪小，但身体康健从不得病，而且我相信只要按着我爹说的做咱们就不会有事。”刘济喜信誓旦旦道。
讲道理济风堂众人加起来都不是刘济喜的对手，章大掌柜见刘长风笑着也不开口，更是怒火中烧：“赶紧让他回家！这太危险了，况且转过年去还要乡试，万一染了病可怎么得了！”
刘长风知道师兄为何发怒，他自己心如明镜，师兄并非担心会耽误刘济喜科举，他担心的只有一条：刘济喜是自己独子，他担心若是刘济喜有个闪失，自己以后更是难过。
更何况这是儿子自己的选择。刘长风转头看向刘济喜，后者正微笑着，那笑容模样像极了自己。
“师兄，你心意，我知晓。”刘长风抓住章大掌柜挥舞手腕，真诚道，“但咱们也要替济喜想想，他所有的亲人、朋友都在此处涉险，此时要他独善其身，他心里怎么受得了。”
刘长风知道自己儿子与自己一样，心中最在意的就是这些。亲情、友情，他们是自己与这个世界连接的证明，是世间最珍贵的东西。
所以刘长风没提让他回家，刘济喜自己也没提。
刘长风说罢转头看向刘济喜，赞赏道：“你能自己要求留下来，爹心里其实是高兴的，书里的那些道理你没白学，年纪虽小，但知轻重、明道理。你就按照自己心中所想行事即可，有什么问题记得及时找我们帮忙。”
章大掌柜见父子二人坚持，虽然心中无奈，但最终也只能长叹口气：无力道：“道理我说不过你俩，你们愿意怎样就怎样吧。”
小风波结束，众人继续说回正事。
他们只是大夫，行医看诊在行，但遇到涉及整个地域的问题，还是应该由官府出面统一调配资源才是。
一边想着，松江卫指挥使汤鼎与县令张权就带人急匆匆的赶到了济风堂中。
“还请刘大夫救我！”两人异口同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