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元白一听这个声音,立刻就认出了声音的主人——黄毛少年——或者说他的名字,姜承。
在遇到姜元白之前,姜承没有名字,只有一个贱名或外号一类的东西。
所以,是“姜元白”亲自赋予了他名字。
“姜承”这个名字本身的寓意非常尊贵浩大,取自“奉天承运”,全名“姜承运”,但又怕少年压不住这么大的名字,便简化成了“姜承”。
“姜元白”希望姜承一生顺遂,平安喜乐,寿与天齐。
这是姜承日记中所记载的。
此时此刻,再次见到姜承,姜元白很难把他代入到名字所包含的祝愿之中。
——这个少年十几天里似乎一直在寻找他,又因为教育署一直在追踪他,无心打理自己,饱受风霜,衣衫破烂,脸蛋脏兮兮的,不知道是灰尘还是凝固的泪痕。
应该是灰尘。
因为无心数民是没有“心”的,没有心的生物,怎么可能体会到“悲伤”“快乐”等等人类的情绪呢?
等等……无心数民是没有心,但他们会演啊!
姜元白心想,姜承该不会觉得,自己看到他惨兮兮的模样就会心疼吧?
姜承到底知不知道,是他自己亲手治死了自己的姜哥?
日记断在了最新那天,也就是“我好极了”四个字,在这四个字之后,成为无心数民的姜承自然会去治疗自己的姜哥。
可显而易见,姜哥依旧死了,内里还换了个灵魂。
……
姜元白看到姜承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也缓缓向后退,但很快后背就抵上了墙壁,无路可退。
不过他没有害怕,他甚至还在作死地想,自己如果把姜承治死了自己姜哥的真相告诉他,他会发疯吗?
唔~应该会吧。
还是算了,这于通关副本无益。
“姜承……”姜元白沉声开口。
他准备随便找个话题拖延时间。
但姜承似乎被这两个字刺激到了,双眼瞬间血红,不顾一切地冲向姜元白。
他的速度太快,姜元白只是勉强捕捉到了他的身影,正想抬手反抗,下一刻,两只手腕仿佛被钢铁做成的夹子死死扣住,那白皙的手腕迅速浮现出青紫之色。
“嘶~”
姜元白感觉自己手腕断裂似的疼,忍不住叫出了声,他差点没管理好自己的泪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次真不是演的,真的很疼。
姜承听到声音,扣住姜元白两只手腕的左手下意识松了几分,在姜元白耳边用气声说道:“姜哥,我知道,你又想拖延时间。”
说完,不等姜元白回复,他顺着这个姿势抱起姜元白,一百二十斤的重量在他手中仿佛轻若无物,一步跃起跳上了一堵四五米高的墙。
远处。
教育署的警报声疯狂地叫嚣,这次是来自四面八方。
长期在教育署内厮混的姜元白一下子就听了出来,今晚上至少来了五个战斗小队,且每一支战斗小队都是由二级职员带队——也就是吕文静那个级别。
二级战斗小队,每一支都能够正面对抗一个无心数民,但如果无心数民想跑,也无法留下它。
而五个二级小队就截然不同了。
他们是奔着猎杀来的。
姜承好不容易找到姜元白,自然不可能束手待擒,他灵巧的身影迅速穿梭于钢铁丛林,远远地避开警笛声。
他的气息规律地打在姜元白侧脸,这种程度的运动连让他呼吸紊乱一秒钟都做不到。
他甚至还能平稳地跟姜元白聊天。
“姜哥,你知道吗,临走之前,老师千叮咛万嘱咐我,让我一见面就断你四肢,让你失去反抗心。”
狂风在两人耳边肆虐,他们此时的高度已经是离地上百米,街道中繁华的灯火已经成为一个个微不可见的亮点。
“我也确实是跟老师这么保证的,这十几天里,我无数次发誓要这么做,甚至就在刚刚,见到你的前十秒钟,我依然非常生气,一直在发誓一定要打断你四肢,让你乖一点。”
姜元白鸵鸟似的把头埋在姜承胸前,姜承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能感受到少年身躯抖了一下。
姜承笑了。
他还恶劣地放开锁住姜元白手腕的左手,让他上半身没有支撑。
果然,百米高空之上,姜元白害怕掉下去,下意识地抱紧了他。
姜元白的示弱令姜承无比暗爽,便不再吓他,用左手虚虚护住姜元白的腰。
他抱着姜元白,借助无处不在的高楼大厦,风驰电掣地朝着城外奔跑。
他还安慰怀里的少年
“可我最终还是舍不得,我怎么能对姜哥你下手呢?你教我在荒野中生存,你给我名字,给我家,无数次把我从深渊中带出来……我一想到要伤害你,我这里就很疼。”
姜承把姜元白的手放在自己左边胸膛,那是心脏的位置。
他自己又有些迷惑地说:“可是无心数民不是没有心吗?为什么这里会疼呢?”
姜元白依旧没有说话,姜承也没有指望姜元白能回答自己,自顾自地说:
“我很疑惑,老师也很疑惑,不过没关系,等我们回到禁闭之城,老师会研究出来到底是为什么的。”
禁闭之城??
姜元白心神一震。
这不就是这个副本的名字吗?
他原以为,联邦城就是禁闭之城,他以及策划团所有人都是围绕着联邦城来制订计划的,却没想到,禁闭之城竟然不是这里?
也就是说,如果他放任自己被姜承抓回去,那就能轻而易举地接近副本的真正核心!
可是——
姜元白不是这种被动的人。
禁闭之城,他会去,但绝对不是被绑过去,孤身一人孤立无援,这非他所愿。
他会做好万全准备、带着足够的人手再去。
——高空的风像刀子似的,有点冷,刮得还有点疼。
姜元白抱紧热源,不发一言地蹭了蹭。
半个多小时后。
姜承已经带着姜元白出了城,那高耸的城墙根本拦不住一位无心数民。
身后一直紧随其后的警笛声也彻彻底底地听不见了。
姜承往后看了一眼,冷笑一声,嘲讽道:“教育署?真是一群废物。”
这时。
始终没有说话的姜元白终于开口了。
他保持着把头埋在姜承怀里的动作,闷声说:“其实你老师说得对,你应该听你老师的话。”
姜承低头一看,顿时胸膛中传出一声闷笑,“姜哥,匕首伤不了我。”
只见姜元白拿着一把匕首,寒光凛冽,一看就知道它锋利无比。
“匕首是伤害不了你,但是伤害得了我。”
寒光一闪,那骇人的尖端便对准了姜元白自己的心脏。
“我打不过你,但一定能在你阻止我之前,把它插进自己的心脏。”
姜承高速移动的身影突然停下了。
就是这急停之下,那匕首的尖端猝不及防地深入了半厘米。
鲜红的血液顿时飙射而出,而比血液更红的,是姜承的眼睛。
“住手!”他红着眼怒吼。
姜承瞬间失了分寸,他不敢去赌姜元白的决心,只好颤抖着把姜元白松开。
“不要伤害自己,”少年的眼神无比骇人,可近乎乞求的语气暴露了他不足的底气,“姜哥,不要……”
姜元白面对着他,一步步退了十几米,姜承目光死死地盯着他心口上的匕首。
他忽然笑了,“我感觉他教你的还是太少了,你好单纯哦。”
姜承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他不知道姜元白口中的“他”是自己的姜哥,而是以为在说自己的老师。
“你以为教育署真的追不上你?”
“他们是不想在城里动手误伤平民,所以用警笛驱赶你、就像被牧羊犬驱赶的小羊羔,按照他们规划的路线到城外来。”
仿佛是为了印证姜元白的话,周围四面八方都亮起了探照灯,锁定了中心的两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