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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吾夫阿霁

    墓碑处寸草不生,也没有花儿,也没有虫蚁。

    那被风刮到破烂的小石头上,刻了几个生涩的字迹。

    年岁过了太久,大多变得模糊不清,也看不出来当年立碑的人,留下了什么样的记号。

    “吾夫……阿霁……”

    续随缓缓的蹲下来,抚过没有温度的碑体,指尖轻颤。

    她此刻终是笑了出来,不是寻常在外的伪装,生硬虚假至极。

    而是真心实意的,高兴的像个孩子。

    “我找到你了。”

    续随拥抱住没有思想不会回应的石头,亲昵的将脸贴了上去。

    那表面粗糙,刺的她魂体都带着疼。

    她的阿霁,在这里躺了很久很久。

    逢年过节的也没有个人给他烧烧纸钱,不知道煎熬了多少年,才得以入了轮回,转折成如今权倾朝野的大太监。

    “对不起,我前段日子,还把你给忘了。”

    续随嘟嘟囔囔,有点小难过。

    “但你别生气哦,我不是故意的。”

    “郑家那孩子和我的一魄融合太久,被影响到了,他们真坏。”

    她一个人念叨了许久,最终跪坐了下来,有些失神。

    “我其实,早就找到你了。”

    “但是你好像已经不是你了,你不属于我,也不爱我,更不记得我。”

    “你带着我的内丹,想尽办法的甩开我,不高兴。”

    续随真的很难过,眼泪淌到了干硬的泥土上。

    她抽抽鼻子,突然抹掉了那些不该存在的水渍。

    “不过没关系,哪怕你已经不再是你,但阿霁,你曾经属于过我的。”

    “不在乎我也没关系,厌恶憎恨我亦无妨,只要你身体是我的就够了,心这种东西……可有可无。”

    续随最后抚摸过碑体,将手穿进地面,一点点翻开了土壤。

    她挖了他的坟,从深处刨出一个腐朽的棺材。

    周遭烂的不像样,轻轻一碰,便会掉下来一块烂木头。

    续随推开盖子,拽出了里面的枯骨。

    她钻到里面,抱着爱人残缺的身体,安心的闭上眼睛,发出声喟叹:“阿霁。”

    这是她最后一次拥抱他了。

    拥抱曾经独属于她的阿霁。

    风起云过,时间转瞬即逝,黎明取代黑夜,成了主体。

    当日头出来之时,续随睁开眼。

    她躺在棺材里,以自身燃烧起火焰,吞噬灼烧了骨头。

    那东西成了灰,撒的她满身都是。

    最后再被风吹走,丁点不剩。

    她不会让过去重蹈覆辙,更不会让以前的,已经消逝了的他,去毁掉现在,鲜活存在的他。

    续随的本意是想多留一会儿,奈何某些人不给她机会。

    安稳的魂体一瞬滚烫,是远在慈福宫内的姜续随遇到了危险。

    “真麻烦。”

    她爬起来,一掌毁掉了这个存在了许久的墓地。

    老老实实蹲在山外的余不死还趴在骡子背上打瞌睡,压根儿不知道里头的脏东西已经走了,丢下了他一个人。

    等这孩子醒过来的时候,进山翻遍了整座脉络,也没发现续随踪影的时候才惊觉,自己似乎是被耍了。

    ……

    一把刀子径直扎进了脖颈。

    温热的液体淤了满手,桃红颤巍巍的,不敢去看小皇帝的肉身。

    “对不住了,陛下。”

    “不是奴婢想要您的命,实在是奴婢迫不得已……”

    “您就当是做了回好事,救了奴婢一命……等奴婢下辈子,定当给您做牛做马,还了这一份恩情。”

    桃红是被人威胁的。

    如果她不杀续随,那她自己就活不了。

    像她这样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今年不过也才十六。

    想要熬到二十有五出宫,还有好些年岁。

    她不能就这么死了,她得赚钱去养活家中嗷嗷待哺的弟弟,得去孝顺年迈的爹娘,以及头发花白,走路拄拐都不稳当的祖父祖母。

    桃红哆嗦着,慌乱的用帕子去擦洗自己手上的血渍。

    她不能死,她必须要活着。

    可她毕竟涉世未深,别说杀人了,就算是在家里,也不曾屠戮过鸡鸭。

    是以桃红颤抖的厉害,也格外恐慌,完全没有发现,在她身后已经咽了气的小皇帝,不知何时坐起身子,直勾勾的盯着她瞧。

    桃红换了好几块帕子。

    她不敢直接将布料放进水中去洗,这样会容易暴露。

    在她的印象里,没有哪个人会在行凶之后,故意在死者家中清洗血迹。

    桃红不知道外头的变态多的是,只要胆子够大,行动足够巧妙,一切都不成问题。

    她好不容易擦干净了手,努力平复心绪。

    惊恐是不用去演的,她现在就怕的要死。

    “啊——”

    桃红发出一声尖叫。

    不是她故意模拟出来的恐惧,而是实实在在的被吓到。

    “陛,陛下,你……”

    桃红跌跌撞撞的跌倒,扶着花架的手瘫软,撑不起沉重的身体。

    她明明是看着她咽气的,怎么会没死呢?

    没死还不是最可怕的,续随没死,她就只有一条路可走——谋杀帝王,株连九族。

    想到小皇帝是个傻子,在死亡的威胁下,桃红的胆子又大了起来。

    她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猛抄起匕首,往前冲去。

    “你们皇宫里筛选宫女的时候,都是往蠢了选的吗?”

    续随看着跟春泥举动一样的桃红,有种看到了乐子的愉悦。

    匕首落了个空,因为惯性的缘故,桃红一头扎进了被褥中,再想爬起来时,已经晚了。

    她不受控制的将刀子往自己的身体里送去,在极度的恐惧中突然意识到,续随和往常看起来大不相同。

    她不是傻子吗?

    傻子,怎么能露出这样的神情。

    问题是无解的,没人去给她答案。

    续随觉得,她这日子过得实在是太不舒坦。

    三番两次的被刺杀,好像她不是个人,而是头养熟了的,可以拉到集市上售卖的猪。

    小皇帝比较郁闷,掏空了桃红后,又重新把匕首插回到脖子里。

    总归做不到立即复原,拔下来还容易起怀疑。

    当盛绮芳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血呼啦差的模样。

    “陛下!”

    她惊了,顾不上去查看小皇帝的气息,赶紧冲到了外面,焦急大喊:“快来人啊,陛下遇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