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青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
泪水打湿了衣襟,她的哭声渐渐止歇,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抑制的恐惧。
她的脑海中,不断地回放着扈小壮从山坡上滚落的那一幕。
扈小壮那双充满愤怒和不可置信的眼睛,仿佛在无声地质问和控诉她。
“不,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你别来找我!都是你自己太蠢,是你先骂我的……”
宋青青用力摇头,想要摆脱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记忆,可她越是想忘记,画面就越是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
宋青青的两条胳膊紧紧环住双腿,好像这样能安全一样。
上次有个妇人摔下山,扈举山那个疯子莫名其妙,竟然跑去报官。
官差们来了弘安寺,把庙里的每个人都盘问了一遍。
那森冷的目光,仿佛能看穿人心,让宋青青不寒而栗。
扈小壮被她撞落山崖,宋青青思忖,与其等衙差来盘问她,还不如她主动报案,衙差说不定会减少对她的怀疑。
反正娘说过,只要她不承认,谁都奈何不了她。
于是,她迅速回到庙里,和大师傅禀告后山有个人摔死了。
僧人们去县衙报了案,捕快过来查验。
他们办案的流程和上回一模一样,衙差会查到扈小壮是被她撞下山的吗?
宋青青忐忑惶恐。
她害怕。
害怕自己与扈小壮的争执被人知晓,害怕自己从此就要待在大牢之中不见天日。
她想要逃离这一切,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
“造孽啊,小壮平日里虽不着调但也没干过什么恶事,怎么就这么倒霉?听说脑浆子都摔出来了,哎呀呀……”
扈丘村。
得知扈小壮的死讯,村民们议论纷纷。
“可不是嘛!奇了怪了!娇娇那日也是摔倒磕破了头,一样的遭遇……这两件事,不会有什么关系吧……阿弥陀佛!”
“嘘!这话可不敢乱说!说起来啊,娇娇再有本事,也还是个小娃儿,被这么一撞真不知……”
村里的大娘婶子们凑在一处,一边刨地,一边小声讨论。
有感叹,有唏嘘,还有些许的幸灾乐祸。
宋娇娇醒转的消息传来,村民们打着探望的旗号去了县城。
村里近日传出了流言,说扈小壮摔下山崖莫名身死,是遭了果报。
因为,就是他推倒了宋娇娇。
村民们都想知晓真相为何。
于是乎,县城宋家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宋春来脸上挂着客套的笑,招呼前来探望的村民们。
“春来,你要挺住,娇娇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是啊是啊!娇娇那孩子,从小就有福气受佛祖庇护,老天爷肯定不会亏待她!这不,有人就糟了……哎呦!”
妇人被同来的村民掐了一把,后半截话没说出来。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听得宋春来一阵烦躁。
但他还得装出感激涕零的模样,不停地拱手作揖,说着“借各位吉言”“承蒙大家关心”之类的客套话。
“各位乡亲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娇娇现在需要静养,大夫说她不能见风,所以……”
宋春来顿了顿,才继续道:“还请各位乡亲见谅,先请回吧。”
村民们心里不情愿,都想看看宋娇娇如今是什么模样。
但宋春来已经这么说了,他们也不好再坚持,总不能硬闯进去。
送走了最后一波前来探望的村民,宋春来再也维持不住笑意,脸黑得如同上了墨。
葛氏回到屋里,咬牙切齿地道:“一群长舌妇,就知道嚼舌根!娇娇受了伤,他们各个兴高采烈的,巴不得娇娇会出事!”
“行了,少说两句吧!”宋春来也心疼女儿,但还是比葛氏冷静一些。
想到女儿如今痴痴傻傻的模样,葛氏心如刀绞,眼泪又流了下来。
“哭哭哭,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
宋春来不耐烦地呵斥葛氏。
葛氏肩膀一颤,咬住嘴唇,将满腹的委屈和担忧都咽进了肚子里。
“当务之急是要把娇娇的事情先给瞒住,倘若让外人知道娇娇失忆了,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闲话来!”
宋春来烦躁地来回踱步,眉头紧锁。
“要不……先把娇娇送到葛家那边去,对外就说她需要静养,过段时间回来就好了。”
“这……”葛氏有些犹豫,哽咽着道:“娇娇如今这副模样,葛家她又不熟……”
“难道这个家里,她就熟悉吗?”
娇娇的失忆十分严重,家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很陌生。
“如今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宋春来坐了决定,“不能让外人知道娇娇失忆的事,她在家里不安全,就这么办吧!”
葛氏抹着眼泪应了声好,掀帘出屋,去隔壁房里照顾宋娇娇。
“该死!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宋春来忍不住低声咒骂一句。
他心里清楚,纸包不住火。
宋娇娇失忆的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不知道宋之棋这次府试结果如何,倘若他真能高中而且名次靠前,那就说明,过去几年他所做的种种努力,全都化为了乌有。
命运即将转弯,回到它原有的轨道上。
他筹谋多年,付出了这么多心血。
他怎么能甘心!
房内一片死寂,只剩下宋春来沉重的呼吸和急促的心跳声。
“解铃还须系铃人。”
宋春来喃喃自语,眼中闪过阴狠的光芒。
“一切的源头,都在突然清醒的七喜身上……”
……
晨曦如金,遍洒大地。
朴素的马车“吱呀吱呀”地碾过乡间小路,车辙印子在泥土里蜿蜒向前。
七喜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小脸蛋儿紧紧地贴着窗棂,生怕错过任何新鲜的景色。
宋冬来看得失笑,轻轻抚摸着七喜的头顶,目光也落在车窗外。
“七宝,到了府城你要跟紧爹,千万别乱跑,知道吗?”宋冬来认真叮嘱,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
马上就要府试,如果二福这次能中秀才,他的人生就彻底改变了。
宋冬来看向坐在对面的宋之棋。
他一点也看不出紧张,淡定如松,和往常在家里没什么两样。
宋冬来心中苦笑。
儿子不慌不忙行止如常,反倒是他紧张的不得了。
七喜噘嘴抱怨。
【爹,你怎么和娘一样啰嗦,这些话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你就放心吧!】
一日颠簸,豁然开朗,喧嚣声如浪潮般涌来。
高阔的城墙巍峨耸立,朱漆大门敞开,仿佛一位巨人张开双臂迎接八方来客。
府城丽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