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轩内。
气氛紧张而微妙。
珠光宝气映衬着裘意珊略显苍白的脸庞。
周围的夫人小姐窃窃私语,有几个索性明目张胆地放声讨论起来。
“啧啧,二百多两一只步摇,真不值得!”
“瞧你这话说的,那要看这东西戴在谁头上!要是宫里的太后娘娘赏脸用上……二百多两算什么,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这倒是……哎?裘小姐也不是一般人呐!咱们桐陆县首屈一指的大家闺秀,又是出名的才女,自然也不缺银子。”
“可不是嘛,就是这个理儿……”
这些话语如同细针一般,密密麻麻地扎入裘意珊的耳中,让她感到一阵阵刺痛。
“裘小姐,几百两银子而已,你可不能认怂!”
这声音很年轻,听着像是哪家未出阁的姑娘,明着是给裘意珊鼓劲打气,更多的是在幸灾乐祸。
嘈杂的议论声如同一股股热浪,不断地冲击着裘意珊的心房。
她感到自己被无数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每一道目光都像是带刺的蒺藜,刺得她头破血流。
裘意珊的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茶盏,骨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泛出青白。
如果她今天赢不了宋知琴这个乡下农女,她将失去的不仅仅是这些漂亮的首饰,还有她作为县令小姐的尊严和面子,以后她还如何在这些夫人小姐中理直气壮地高居首位?
失去高高在上的名声和追捧,裘意珊顿觉她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伙计,别愣着了,这位小姐看来手头不宽裕,你们也别再勉强她,把步摇给我包起来吧!”
宋知琴略带讥嘲的声音再次响起。
裘意珊终于抬起头。
“宝珠,你怎么不说话?”
她斥责了圆脸丫鬟一句,才看向宋知琴。
“虽说不过一只步摇罢了,且我也不喜欢和旁人争来争去,但我看中的东西,也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随便就能夺去!”
裘意珊轻笑一声,接着道:“遇到合心意的玩意儿不容易,这只步摇……”
“我出三百两!”
啊!
围观众人再次哗然。
“哎呦呦,还得是裘小姐啊!随口一叫就是三百两,真真的目下无尘!佩服佩服!”
这话,颇有些阴阳怪气。
旁边的妇人却没有听出来,连声附和。
“就是,就是!这么大的手笔,也就只能是裘小姐了!”
她转向宋知琴,张口劝说道:“半夜拉肚子惊了贼,这可不就是碰巧了?难得裘小姐遇到如此喜欢的东西,你就挑个别的,不要再和她争了!”
裘意珊身子一僵,脸几乎都要青了。
宋知琴笑了起来。
“夫人言之有理,我也是这么想的,既然如此……”
“掌柜,”宋知琴看向窝在角落里装蘑菇的穆掌柜,“麻烦你将这只步摇好好地包起来,它是裘小姐的了!”
“掌柜也请放心,区区三百两而已,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裘小姐一定不会赖账!”
宋知琴说完这句,又提醒道:“哦,对了,别忘了还有那些!”
她回身,指了指之前看过的柜台,还有那只金镶玉的手链。
“这些都是裘小姐的心头好,你们可要妥帖地包好才是!”
穆掌柜佝着身子,拱手道谢。
“小姐放心,本店定会好生安排!”
但是……
给钱的正主还没发话啊。
穆掌柜快走两步,到了裘意珊身边。
“裘小姐,这些东西您是现在就让仆从带回去,还是小店稍后送到贵府上?”
裘意珊看向淡然含笑的宋知琴。
她要是到了这时还不明白自己是遭了宋知琴的算计,她就真是个傻子了。
裘意珊心中憋闷,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暴跳如雷。
她徐徐地吐出一口气,从椅子上起身。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一定还会再见面!”
宋知琴眉头微挑。
这是什么意思,威胁她?
杜宝钏哪会让人欺负自家闺女,随口便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能知晓!”
四喜和七喜听得捂嘴笑。
裘意珊哼了一声,对穆掌柜道:“明日让人送过来!”
说着,她迈步朝门口走去。
“明日?”杜宝钏怔愣一瞬,随即嘀咕道,“难道是,今天要先回去筹钱?”
四喜再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杜宝钏却是真心困惑,望着脚步极快的裘意珊纳闷不已。
圆脸丫鬟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小跑着去追裘意珊。
……
裘意珊没有坐马车,一直走回了家。
从小娇生惯养,她从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脚底磨出了水泡,火辣辣得疼。
府门在望,裘意珊松了口气。
她每月不过二两例银,逢年过节才会能得到一些赏赐。
商贾们为了巴结县太爷也会给她送些好处,但那都是些首饰绸缎很少有现银,暂时也难以换成银钱。
这些年她统共攒下了百十两银子,对于今日碧玉轩的消费来说,半数都不够。
剩下的那些,只能去和父亲讨要。
她把自己弄得凄惨一些,让父亲对她生出怜悯和疼惜,她要钱才会更容易。
“裘小姐!”
就要进大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急呼。
裘意珊转头去看。
一个穿金戴银披着貂毛大氅的妇人正朝她招手,“裘小姐还请移步,过来这边叙话!”
这是邹氏。
她和陈时禖的亲事,邹氏是媒人之一。
邹家是商户,主要经营绸缎布匹。
邹氏娘家在女儿出嫁时给了她两间商铺做嫁妆。
邹氏很有生意头脑,经营得有声有色。
邹氏的丈夫是个连年落第的秀才,木讷古板不善言辞,邹氏在家里说一不二。
嫡母姜氏之所以会知道陈时禖这个人,全都有赖于邹氏的保媒拉纤。
裘意珊忍着脚痛走到邹氏身边,福了一礼。
“夫人不如进府说话,母亲如今正在家中。”
邹氏摆了摆手,面上带着几分讨好。
“我不找姜夫人……裘小姐,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裘府和邹氏的往来不过是因为她的婚事。
这种事,邹氏直接找她说并不合适。
裘意珊的脸色瞬间阴沉几分。
邹氏知情识趣,一眼就看了出来。
“裘小姐,你别误会,我来找你是为了刚才……就是,碧玉轩的那些首饰。”
裘意珊不解其意。
她的脚底如同踩了火炭一般,疼得厉害,心头更是憋着一股怒气无处发放,没有丝毫耐心和邹氏你来我往地打哑谜。
“那些首饰怎么了?”
裘意珊的不耐挂在了脸上,“夫人有话,还请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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