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辣滚烫。
火焰伴着浓烟往上窜。
每家每户院子里都摆着一口大缸。
天气炎热的时候,不到半天功夫,缸里的水就被晒热了。
妇人们用这些水洗衣洗发给小孩子洗澡,省去了烧水的麻烦。
宋冬来从大缸里舀了一桶水,泼到了门板上。
杜宝钏和宋之棋也从屋子里出来,拿起水盆一起灭火。
宋青青异常兴奋。
点着了火她不敢再多留,扭头朝家里跑去。
一边跑,一边高兴地蹦跳几下。
看他们这回还有没有命在,把可恶的四喜丸子和小哑巴全都烧死才好。
突然。
一阵风从脖颈上吹过。
凉飕飕。
带着浸骨的寒意。
宋青青不由地哆嗦一下。
六月了,怎么会这么冷?
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加快脚步往家走。
又是一阵风吹来,迷了宋青青的眼睛。
她阖上了眼皮。
风中夹杂着一股怪异的腥臊气,似乎还带着滚热的气息。
呼呼的喘气声,就在耳畔。
什么东西?
宋青青睁开眼睛,转头去看。
深幽鬼魅的绿眼珠,就停在她的肩膀上。
“啊!”
“啊啊!”
宋青青的尖叫直冲霄汉。
半截脑袋埋在云朵里打瞌睡的月亮颤了几颤,从云后现出身形,似乎要把地上的情况看个分明。
田地里的虫蛙也被这声音惊动,叽咕声、跳跃声此起彼伏。
整个村庄像是突然被唤醒,噪声大作。
小黄慢慢踱着步子,晃到宋青青跟前。
小头,尖嘴,圆耳朵,绿眼睛,蓬松的大尾巴……
黄鼠狼!
她遇到黄鼠狼了!
宋青青再次放声大叫,声嘶力竭。
“黄鼠狼,有黄鼠狼!”
“救命,救命啊!”
她吓得浑身发软、四肢无力,就像被一根铁签子牢牢钉在了地上,挪不动脚。
“别,别吃我!”
“我的肉不好吃,真的!我,我家有鸡,对,有鸡!好多好多鸡,都给你吃,呜呜,你去吃鸡,别吃我,不要吃我,呜呜呜呜……”
宋青青语无伦次,涕泗横流。
身子摇晃两下跌坐到地上,眼泪鼻涕糊了满脸,不住地摇头哭求。
就这点胆子,还敢放火。
小黄轻蔑地瞟了地上的宋青青一眼,转过身去。
宋青青以为黄鼠狼听懂了她的话,终于要放过她,她双手合十,庆幸不已。
不料,一股恶臭倏地袭来。
宋青青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火势看起来凶猛,其实主要是在门口这里,宋少仁懒得很,围墙各处只是稍微放了些树枝。
他想的是,夜里起火无人知晓。
等到有人发现的时候,屋子围墙怕是都已起火,就算那时火被扑灭,该烧的早就都烧完了。
所以,宋冬来和杜宝钏几人合力,没费太长时间就将火浇灭了。
但是,门板烧了个精光。
两侧的篱笆墙也烧掉半截。
宋冬来放下手里的水桶,长长地呼出口气。
四喜和五福六福站在堂屋门边,小脸煞白。
犹如冬日里寒月照射下的白霜,一点血色都没有。
几个孩子怕是吓坏了。
宋冬来草草地在水盆里洗了下手,对宋知琴道:“你把弟弟妹妹们带回去,给他们喂点热水。”
宋知琴的心怦怦狂跳,也吓得不轻。
但她知道,现在她要镇定,弟弟妹妹都需要她的照顾。
七喜的小手摇了摇。
【大姐,你先带他们进屋去,我等小黄回来。】
哦,对了!
小黄呢?
它晚上都在院子里趴着,怎么这会儿不见了踪影,莫不是也出了意外?
宋知琴心中担忧更甚。
这事怕是只有七喜才能知晓。
宋知琴领着四喜和五福六福回了屋。
七喜走到了院门口。
地上烧得黑乎乎一片,鼻子里都是火烧火燎的焦糊味。
杜宝钏拿了扫帚要去清理,被宋之棋拦住了。
他咳了两声,才道:“娘,你先别动。”
宋冬来也颔首道:“我去村里喊人,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明显是有人故意纵火。
要是七喜没发现,房子一旦烧起来,他们全家都可能都葬身火海。
多大的仇怨啊?
这人绝对不能放过!
【爹,来了!】
宋冬来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来了,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小黄。
它还拖着一个人。
宋冬来快走几步,迎了过去。
四喜跟在他后面。
“这是?”
宋冬来蹲下身,将人翻了过来,“青青?”
【啊,原来是她放火!可恶,这个讨厌鬼!爹,她想烧死我们!】
真是宋青青干的?
一个九岁的小姑娘,敢干这种事?
宋冬来震惊地两眼圆睁。
小黄踱到了七喜身侧,小壁虎嗖嗖地攀到了七喜的肩膀上。
七喜和宋冬来比划。
【就是她!小黄看到着火就去追她,她被黄鼠狼吓晕了!】
张氏处心积虑地想要毒死七喜,如今宋青青又大半夜的跑来放火。
两家是亲戚啊。
亲得不能再亲的骨肉血脉,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冬来深吸口气,将纷乱的情绪压下去。
“宝钏,你把她带回院子里,把手脚都捆起来,我去找人。”
杜宝钏应好,七喜给她帮忙。
宋之棋轻声道:“爹,这事如果找村长,怕是不会有什么用。”
村里几次三番出状况。
张氏刚死又出了放火烧屋的事,扈彭祖一定会想着息事宁人。
他会说宋青青年纪尚小,一时糊涂才犯了错。
宋冬来是长辈,不应该和一个孩子计较,要求宋冬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宋冬来如果不同意,扈彭祖一定会搬出爷奶来压他。
他就要背上既不慈又不孝的名声。
宋冬来十分欣慰。
拍了拍宋之棋的肩膀,儿子真是长大了。
聪慧机敏,想问题办事情都很周全。
“我先去大毛家,让他悄悄去喊刘家人过来,你去扈老栓家,他也会帮忙的。”
有了刘长林和刘家人的介入,扈彭祖想要悄无声息地将事情掩盖下去,根本不可能。
突然,犬吠声响起。
开始只是一两声,很快,全村的狗都被惊动了,“汪汪”声连绵不绝,响成一片。
油灯次第亮起。
宋冬来朝村里望去,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
村民们全被闹醒了。
这下,事情更好办了!
……
晨光微熹。
天边刚刚泛出蟹壳青,村里的大铜锣就响了起来。
“开会了,开会了!”
“快点快点,都到打谷场上集合!”
刘大兰从鸡舍里出来,开了院门。
几个妇人正从门前经过,刘大兰赶忙上前,问道:“出什么事儿了,怎么又要开会?”
除了选村长,过去十多年都没开过几次大会。
今年还没过一半呢,就接二连三地开会。
到底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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