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室殿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一位手持笏板的老臣缓缓跨出队列。
“国之大计,在于根本。开枝散叶,延续血脉,方能确保我朝江山万年永固。臣斗胆上奏,恳请陛下早日立储,以固国本!”
刘宝珈语气平和道:“朕深知爱卿之心,皇嗣之事,朕亦时刻挂怀。然此事关乎天意,非人力所能强求。”
老臣的声音中多了几分小心翼翼,但依旧不依不饶道:“臣斗胆提议,遴选秀子,为陛下广纳后宫……”
刘宝珈抿着双唇,神色变得有些不悦。
“朕的后宫之事,何时轮到尔等置喙?”
“陛下息怒,臣并非有意干涉陛下后宫之事。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储君,臣只是为陛下和汉室的未来着想……”
她听得愈发不耐烦,猛地一拍御座,怒声道:“朕尚未至而立之年,子嗣之事何须尔等操心?过早提及立储,岂不是在诅咒朕的寿命?”
“陛下息怒……”群臣纷纷跪伏在地,方才启奏的老臣讪讪退下。
紧接着,不少官员附和刘宝珈之语。
“陛下所言极是,皇嗣之事确实需顺其自然。陛下正值壮年,子嗣之事不必急于一时。且过早提及立储,确实容易引人遐想,对陛下不利。”
“陛下圣明,臣等愿全力辅佐陛下,共谋国事。至于皇嗣之事,还望陛下放宽心,自有上天庇佑。”
刘宝珈听罢,神色稍缓,语气淡淡道:“朕心自知,尔等无需多言。退朝!”
朝会散去,她望着空荡荡的朝堂,烦躁的心绪如雷雨前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脑中忽然想起后宫某处,那人总是轻声慢语,面上带着温和平静的笑容,备好一盏鲜沏的清茶,一道甜糯的点心,殿内萦绕着久久不散的沉水香气……
她原本打算回书房处理政务,下一刻却忽然改变了主意,命辇车调转方向,去了昭阳殿。
……
“回禀陛下,君后今日身体不适,不能面圣……”宫人福了福身,恭敬地回答道。
刘宝珈望向紧闭的寝室门扉,眉头微皱,“是生病了吗?那朕更应该进去看看。”
说着,她迈步向前,宫人连忙追赶上来,面露难色地阻拦道,“君后再三吩咐,此刻不宜面圣……”
这时,刘宝珈的手已经搭上了门扉,用力向内推去,却感到了一股阻力,似乎有人正用身体抵住门板。
隔着一道门,谢初华那清润的声音变得有些缥缈,伴随着一阵轻咳,“咳咳,臣突然染病,实在不宜与陛下相见,还请陛下回宫,免得染上病气……”
“何时开始身子不适的?太医可来看过了?”
刘宝珈接连发问,却都被他敷衍过去,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朕就进去看一眼,也不行吗?”
“陛下身体要紧,还是改日再来吧……”
谢初华的语气未有丝毫松动。
刘宝珈第一次在他这里吃了闭门羹,心里闷闷的。
她垂下头低声道:“好吧,那你保重身体,等你好些了,朕再来看你。”
刘宝珈凝视着殿门口砖石缝隙间的纹路,看了许久,直到腿都站得有些僵硬才转身离去。
门内,谢初华也等了许久。熟悉的呼吸声消失,脚步声渐行渐远,明白她已然远离,他才彻底放松下来。
谢初华立在那里,像是被抽去了脊骨,背靠着门板,陡然滑落在地。
在他的心中,自己已同行尸走肉没什么分别。没有激烈的争吵,也没有冷冰冰的对待,但一道无形的壁障却悄然竖立在他们之间,如同钝刀子割肉般的疼痛袭来。
而刘宝珈并未走远,她停在了院外的一棵花树下,手握成拳,狠狠地砸在了树干上。
树枝剧烈摇晃,花瓣纷纷飘落,粗糙的树干磨破了她的手背,渗出丝丝血迹。
虽然伤口不深,但那片碗口大的疮疤在手背上显得触目惊心。指骨凸起,青筋显露。
就在刚才,她悄悄对谢初华使用了“心有灵犀”。
她听到了隐藏于他内心的声音。
“陛下为什么会来?”
“我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对她。”
“是该恨她,还是怨她,亦或是声嘶力竭地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为什么不愿意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我只想打开门,再看一眼她的面容,听着她的声音,仿佛能看到她说话时的神情。”
“就是这样朝夕相对之人,却早早对我产生了防备之心。那副避子药,究竟是在什么时候给我服下的呢?”
“难道,我的选择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吗?难道,她对我从未有过真心吗……”
刘宝珈心中不由自主地涌起几分歉疚与怜惜。
可待她回过神来,眉头却皱得更紧。
她已经严令宫中太医不许提及此事,却还是走漏了消息。只有可能是谢初华从宫外带进来的人为他诊脉时得知了真相。
君王最忌讳前朝与后宫勾结,互为援引,彼此瓜葛着。谢初华出身显赫,谢家家世不凡,他与母家联络过密,纵然现在不生出祸端,难免日后起了异心。
看来,是时候对谢家敲打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