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玉碾乾坤,风雪依旧,一股股寒意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刘泠挺直了背脊,迈着大步踏入了宫殿之内。原本宴会中的歌舞升平、靡靡之音因他的到来而有所暂缓。
他今日身着一袭烟蓝色的广袖直裾深衣,竟被他穿出了几分飒爽之气。衣襟与袖口处绣着流云暗纹,身上披挂着彩宝珠玉,行走间泠泠作响。头发被金冠高高束起,露出了深邃如渊的眉目。尽管只是一身寻常不过的文雅贵族装扮,却掩不住周身一股肃杀之气。
众人投向他的目光好奇而又敬畏,仿佛在看一只来自蛮荒原野的凶禽猛兽。他毫不畏惧地回以一个凛冽的眼神,胜过殿外雪虐风饕,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自上次列席宫宴,已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他还只是先帝膝下一位不受宠爱的皇子……此刻,他眉骨微压,黑眸掠过文武百官,径直望向御座之上的刘宝珈。
他大步上前,屈膝下拜,声音洪亮:“臣刘泠,参见陛下!”
“昌武王平身,赐座。”刘宝珈挥了挥手,脸上带着笑意,“王叔守卫边疆,在外征战多年,劳苦功高。如今战事平息,边疆安定,终于可以入宫与朕团聚,在这宫宴之上共享新春之乐。”
“是,多谢陛下体恤。”他随即落座于席间,往日里他大马金刀地往那儿一坐便是,如今却要跪得直挺挺的,还真有些不习惯。
殿内的欢声笑语再次响起,宴席当中蛇舞龙飞,好不热闹。金玉帘箔、明月珠壁交相辉映,美不胜收。有官员自诩才情出众,高声吟咏诗句,抒发胸中豪情,玩起了行酒令。谁若是咏不出诗来,便要自罚三杯。
“听闻昌武王文武双全,不知可有雅兴来一局?”一位皇室宗亲举杯问道。
刘泠长眉微挑,神情冷漠。
鸦睫下一双漆黑的眼眸虚虚地投在那人身上。
“不了,本王是个只会舞刀弄枪的粗人,哪会玩这种风雅的游戏。朔方风沙漫漫,是个偏僻的乡下地方。每逢宴饮,都是赤身相搏,以谈论斩首几何为乐。”
“嘶……别惹他了,听说他们那里都是用人头堆京观的。”一旁的人闻言,面露惧色,连忙劝阻。于是,挑起话头的那人吓得噤若寒蝉,讪讪地退了下去。
刘泠冷笑一声,继续闷闷地埋头喝酒,再也没有人敢上前和他攀谈或故意挑衅看他吃瘪。
他借着余光瞥了上位者一眼,酒盏在指尖辗转,杯底所剩不多的酒液随着他的动作荡漾,他随即一饮而尽。
刘宝珈身边坐着的那些男子,他一个都未曾见过,想来是她如云般的后宫。其中一个萧疏轩举、仪范清冷,正挽起袖子为刘宝珈布菜;一个妖妖艳艳、弱不禁风,没了骨头似的缠着刘宝珈不放;一个畏畏缩缩、难登大雅之堂;还有一个虽然清俊端正但看起来年岁不小,定然比刘宝珈年长许多……他的眼神轻蔑而不屑,真是瞧着一个都不顺眼。
这身华丽的衣裳宛如一个囚笼,将他这个山林野兽牢牢困住。身上的玉石珠链更是紧紧束缚着他的绳索。他感到强烈的拘束感,环顾四周,人人笑脸相迎的宴会让他更觉烦闷无趣。
他想要撕碎这一切,揭穿他们的伪装,脱下这身衣袍,转瞬间骑马奔走而出,飒沓如流星。哪怕马蹄踩坏了桌案、碾碎了哪个贵族的玉璜也毫不在意……
于是,他随意找了个借口从宫宴上出去。